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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風回手抱住了我,稍用了些力氣,他身上溫暖。我忽然又想到皇兄所說的不離不棄,想跟他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心里矛盾,忍不住再抱緊他一點。
倒是他先開口,問我:“平安,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他語速不快,聲音清晰,問的時候看著我的眼睛,目光安靜。
我有一瞬的沉默,并不是遲疑,只是快活得暈眩了。
還有什么好留戀的呢?父皇已經(jīng)死了,皇兄微笑著將我送到十里長亭,等待我的是塞外邊疆,還有一個對我來說面目模糊的男人。
皇兄的話猶在耳邊,他說以后我就是墨國皇后,威風得很哪。
誰要做皇后?一個皇家換到另一個皇家,沒有最變態(tài),只有更變態(tài),愛誰誰去,我已經(jīng)夠了。
我愿意與季風在一起,從第一眼見他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愿意與他在一起,不離不棄,多好。
成平在窗邊低聲催促,“不要耽誤時間?!?/p>
季風不答,仍看著我。我喉嚨疼,說不出話來,只好點頭,很是用了些力氣,以表決心。想想我又掙扎了一下,啞著聲音補了一句,“我好好活著,一定?!闭f完還用手比了比胸口,也不管他能不能懂。
成衛(wèi)說過,如果讓他動刀,我并不是活不過十六的。季風比我年長,如果我努力地活著,雖然跟條蟲子一起,也沒什么,我不告訴他,他也不覺得難受,什么都不用擔心,只要我們在一起。
他看著我,點點頭,說:“好的?!毖劾锖鋈挥砍鲂┪⑿?,像是平靜水面上開出的花。
季風沉默寡言,素來少笑,難得露出的一點笑意總讓我驚艷萬分,但從未像這一次,萬千流光,鋪天蓋地似的,將我淹了個徹底。
臉上濕漉漉的,我摸摸鼻子,干的,再摸摸眼睛,手指還沒碰到就被他按了下去,攥在他的掌心里,輕輕握了一下。
成平性急,不再等待,最先從窗口離開。易小津也不愿再看我一眼,后腦勺對著我們,跟著他就走,季風將我抱緊,最后躍上屋脊。
幾近黎明的時候,月光暗淡到極點,整座莊子寂靜無聲。不知何時起了霧,連綿起伏的灰色屋脊籠罩在濃霧之中,霧氣緩緩流動,濃郁得仿佛可以用手攥住。極目也只有近處的景物依稀可辨,遙遠處傳來微弱的聲音,像是某種蠻荒野獸,細聽又覺只是風聲,入耳詭異至極。
易小津原本立在成平身后,這時微微向他靠近了一些,聲音略帶些干澀,“大哥,其他人呢?”
成平略略皺著眉頭望了一眼四周濃霧,開口卻仍然鎮(zhèn)定。
“放心,迷藥既然已經(jīng)生效,成衛(wèi)他們應該仍在水源處等我們。你跟緊我,季風?!彼f到最后才回頭,但一瞬又回轉(zhuǎn),凝目望向前方。
之前微弱的異聲漸漸放大逼近,但是迷霧中一切凝固膠著,什么都看不清,成平之前雖那樣鎮(zhèn)定地安慰易小津,但此時面色沉沉,錚的一聲輕響,竟從腰間拔出劍來。那劍原本綿軟,纏在他腰間根本無法看到,這時迎風一擺,忽然寒光大盛,抖得筆直。
季風并未言語,放我下來,讓我立在屋脊之上。我不知他要做些什么,但聽他任他,乖順到極點。
我愿意順從他。他問我:“平安,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嗎?”從那一刻起,我再不是皇女平安,只是平安。
他反手把槍從背后拔出來,負我上去,扎緊,又回頭對我微笑,霧氣中通體生光的美,低聲說話。
“抱緊了,怕不怕?”
我也笑了,搖搖頭。那異聲已經(jīng)迫在眉睫,濃霧中仿佛有鬼影憧憧,但我這一刻卻心中安定,只覺得能與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可以的,再如何的詭異之境也沒什么可怕。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站直身子,雙腕一翻,一尺有余的冰雪槍鋒再露,暗淡月光在槍尖上炸了一下,眼前濃霧都被逼退開去。
黑暗中乍現(xiàn)無數(shù)綠光,腥臭撲鼻而來。我聽見易小津倒吸冷氣的聲音,在我身邊低聲尖叫。
“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