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未

1

莫離與文德的動作都快如閃電，合掌處真氣鼓蕩，氣流激射，我近在咫尺，又哪里避得開，肌膚如被刀割，痛得咬牙。眼看就要被氣浪切碎，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腰間那兩股力道居然一同發(fā)力將我甩了出去，疾風巨浪一般的力道將我甩至半空，還未落地，兩邊便同時有人飛身來搶。我勉力睜眼，只瞥見一抹青色與一抹皂色相交一處，再想靠自己穩(wěn)住身子，飛來一道鞭影，瞬時將我席卷而去。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待我終于落地，之前未及叫出口的驚叫這才從嘴里吐了出來，短促的一聲“啊”！

眼前就是莫離戴著面具的側臉，目光冷冷地掃過我一眼，不發(fā)一語，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只咽了口口水，偷偷再看場上，青衣與成平已各自躍回陣營，文德就立在離我們不遠處，白衣飄蕩，真氣仍未散盡。

“這就是慶城派被擄去的那個女徒？”

“不是說已經(jīng)被殺了嗎？”

“居然茍活性命，早已被玷污了吧？”

“文盟主怎么如此緊張一個女弟子？”

“難不成……??！”

“難不成……天哪！”

那邊傳來陣陣低語，我聽得臉色乍紅乍白，眼前一暗，卻是莫離移動腳步，立到我身前，他人高，我便整個落入他投下的陰影中，再不見那些人的目光。

我眼前只剩下他的挺拔背影，心中忽地一暖，明知不應該，只是控制不住，低下頭來，嘈雜之中竟覺平靜似水。

“莫右使，平安乃是我的關門弟子，學藝不精，又年少無知，既然今日右使將她帶上這天水坪來，可否容文某將其帶回嚴加管教？”

我聽到師父叫我的名字，再想起昨日他為我深入險地，險些被機關暗算，不禁有些難過，頭一抬就想跟他說話。

莫離背對著我開口，身形不動如山。

“青風，帶她下去?！?/p>

青風立刻走過來，我當然拒絕，想開口叫他不要，又想跟師父說別為了我與莫離起爭執(zhí)，但莫離背后仿佛生了眼睛，手指微拂便點了我的穴道，我身子一軟，眼睜睜看著他卻說不出話來，青風扶住我，只應了一聲是，就要帶我離開。

“右使這是何意？”文德再次開口，聲音里已有了些怒意。

“文先生，這天水坪上，若混戰(zhàn)起來，雙方必定死傷無數(shù)，你要平安留在此地觀賞盛景？或是還需借她出一臂之力？”

文德不語。莫離又道：“平安腳上所系的金絲索，乃是堅不可摧之神物，唯一的鑰匙我已留在莊內，妥善保存，文先生若這樣帶她回去，是想讓她一輩子帶著這鏈子生活？”

文德再次沉默。

莫離環(huán)視他身后，“文先生，今日之境況確非我所愿，但你我難得有此良機一決勝負，就在這天水坪上，縱情一戰(zhàn)，也好！”

我被點了穴道，手指都抬不起來，青風背著我往后走，我兩眼大睜，只恨它們不會說話。

我不要下去，我要你們都聽我說話，我要你們都給我停手！

我在這一刻，無限懷念過去做皇女的那些日子，只要說一句“本宮不想要”，那所有人都得趴下身來，道一聲“是，公主千歲”。

我這樣直愣愣地盯著莫離，他卻只是背對著我，一絲目光都沒有落在我的身上。我用盡全力去看他，山頂風大，忽地吹起我的寬大衣袖，幾乎是覆面而來。

我穿著淺色衣服，非離莊雖是都是武夫待的地方，但拿給我準備的衣服，卻是上好的料子。絲滑衣料掠過我眼前隨即落下，我忽地一震，再去看那寬闊的袖邊，竟有一絲血漬。

這血漬從何而來？我身上沒有一點傷痕，而那血漬仍鮮紅濕潤，狹窄細長，被人用手指拂過那樣。

我猛睜眼，再想去看莫離，卻已不能夠，只聽到文德的聲音傳來，“你我相約在此，一戰(zhàn)在所難免，但此天水坪上，混戰(zhàn)不免令雙方有所死傷，既然一切尚未明朗，不如這樣，你我各出三人，抽簽為序，三戰(zhàn)定勝負，若我方勝了，請右使將平安歸還，并隨我下山一趟，回定海配合查明金潮堂老幫主被害一事?！?/p>

莫離的冷笑聲，“若我勝了呢？”

文德沉聲，“文某即刻帶人下山，從此三莊九派之人，再不踏入此山境內?！?/p>

青風背著我，身邊又有數(shù)個圣火教徒護著，腳下飛快，轉眼便奔上來時的小道。莫離的最后一句話是被風送入我耳膜的。

他說：“好！一言為定?！?/p>

我驚恐，想叫青風停下，想回到莫離身邊，抓起他的手，看他究竟是怎么了，但是眼前樹影憧憧，身上軟弱無力，什么都做不到。

眼前無數(shù)幻影橫沖直撞，枕水閣外文德飄然而至，晨光中莫離立在我床前；還有更久遠的，慶城山上師父袍袖當風的背影，最后才是莫離那張三年后乍現(xiàn)在我眼前的臉，層層疊疊，幾乎將我淹沒。

這兩個男人，對今日的我來說，已算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吧，可他們對面立著，卻只有一句，今日一戰(zhàn)，在所難免。

我想回頭，卻不能，即便回頭又能如何？我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阻止不了任何一個可怕場面的發(fā)生，就如同當年，我阻止不了皇兄血染皇城，阻止不了季風隨著山崩地裂消失在我生命中那樣。

青風腳下發(fā)力，一路疾奔。天水坪上已被遠遠拋在我們身后，一切遙不可見，我慢慢閉上眼睛，心中難過到極點。

三年了，為什么我仍是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