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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小未帶著一路往山下去,她像是極熟悉這里的路徑,繞樹穿林,不多時便聽見轟鳴水聲,眼前一亮,卻是到了河谷之中。
非離莊建于山谷之中,莊后有河道經(jīng)過,流經(jīng)至兩山之間時河道突然收緊,水流湍急,我被帶入莊內(nèi)之后,夜深人靜時常聽見激浪拍崖的水聲,總想著這些人為何要將莊子建在這里,叫人如何安眠?
小未將我?guī)У桨哆?,雙目直視著我,臉上冷若冰霜。
我被她看得發(fā)寒,想起她之前一出手便擊殺數(shù)人的手段,腳下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脖子上還勒著絲帶,腳下拴著金絲索,真想一步縱云,遠遠逃到看不到她的地方去。
“怕了?”她冷笑,“待你見到長老們,才知什么是怕。”
我曾在那兩個姓常的人口中聽過長老這個詞,常先要莫離趕往通水鎮(zhèn)藍莊主處,去見在那里的數(shù)位長老,但莫離的回應(yīng)是將傳話之人殺之,更帶我棄車而去,不用多問,那幾個長老與莫離之間,必有嫌隙,水火不容也說不定。
這小未是非離莊內(nèi)的人,剛才卻一舉殺了青風數(shù)人,現(xiàn)在又說出這句話來,我心下敞亮,猛然間醒悟了,原來她是被那些所謂的長老派來的人,俗稱內(nèi)奸!
小未并不等我答話,從懷中取出一物來,陽光下一閃,卻是一面小小的銅鏡,反射陽光,日頭下刺目非常。
崖邊立刻有小船駛過來,只有一人搖櫓,但在如此激浪中也能四平八穩(wěn),速度極快。到得近前,小小的船艙中有人掀開簾子長身而出,紫衫風流,長發(fā)飄然,乍看不辨男女的一張臉,正是與莫離在定海小筑中月下對酌的聞素,聞左使。
我脖子被勒,呼吸困難,看到熟人想打個招呼都不能。小未道一聲“左使大人”,然后絲帶一送,我身子立刻飛起,四肢著地跌到了船上。
“平安姑娘,定海一別,一切可好?”聞素立在船頭,對我微微欠身,說話客氣非常。
我摔得七葷八素,耳邊聽得一聲悶哼,卻是從我自己嘴里發(fā)出來的。
我竟能發(fā)聲了,腿上的穴道是小未解開的,但身上的她卻未動過一根手指頭,這些穴道全是莫離所點,難道他只用了一半的力道?還是當時便失了準頭。
我在這當口,仍是滿心想著天水坪上的莫離,還有師父,不知他們現(xiàn)在如何了?
聞素一句話說完,并不等我答話,伸手將我提起,送入船艙之中。船頭微沉,小未也躍了上來。那搖櫓的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頭就將船駛離岸邊,順著波流,兩下便行出老遠。
我倉促回頭,從被風吹起的簾縫中望出去,那建在山崖上的非離莊在視線中越來越小,簾子噼啪作響,小船兩邊白浪翻滾,水花飛濺,細小水珠穿過簾子,直撲進船艙來,落在我臉上,如同潮濕霧氣。
聞素狀甚悠閑,彎下腰來與我說話,臉上略帶些笑意。
“可是牽掛右使?”
我不答,只聽一聲冷哼,卻是坐在一邊的小未發(fā)出來的。
聞素并未看她一眼,與我對面坐了,掠了掠頭發(fā),姿態(tài)之嫵媚,令我這個皇家出身的前公主都望塵莫及。
他一個大男人,做出這樣的動作,居然也不讓人覺得討厭。但我此時此刻哪有心情欣賞他的嫵媚風流,身子緊貼著船艙,雙眼警惕,只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左使大人,她被先生點了穴道?!毙∥撮_口。
聞素搖頭,“她已能夠說話,只是不愿開口而已,你難道看不出來?”
小未目露訝色,“怎會,我適才檢視過她周身上下,青風也說了,她是周身穴道被先生所制之后才由他背下天水坪的,我只解開了她雙足穴道而已,不該能夠說話啊。”
聞素伸出手指,我不想他碰我,往后一縮,但他指尖靈動,轉(zhuǎn)眼搭住我的頸側(cè),我閃避不及,心中急怒,張口就要咬他。
他收回手,從衣襟中掏出絲絹來擦拭,邊擦邊道:“這樣靈活,哪里像點過穴道?小未,她這兩日內(nèi)是否曾走火入魔,經(jīng)脈逆走?”
我一聲不吭,小未點頭,“是,昨日先生將她置于枕水閣上誘文德入局,之后她曾一度異常,先生他,他……”
“如何?”聞素瞇起眼。
小未瞪我一眼,咬咬牙,“先生將她帶入自己房中,運功護她心脈,后來房內(nèi)異響,我進去時,看到滿地凌亂,先生面色古怪,她,她就坐在床上……”
“夠了!”聞素突然出聲。
“閉嘴!”我與他同時冒出兩個字來,說完兩人都是一頓。
我看他一眼,心下略有些莫名,我氣小未胡說八道還有些道理,他這樣激動又是為了哪般?我這樣想著,目光就不知不覺地停頓在他的臉上,忽憶起那天聞素見我與莫離共睡一床時的表情,還有我們從水榭離開時他眼中的陰冷,還未深思,背后便不自禁地冒出冷汗來。
莫離,這男人與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隔三年,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日日夜夜,我突然不敢想,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