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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不說我們要去哪里，只帶我一路往林中走。丹桂已經(jīng)杳無蹤影，身后那座莊子自然對我沒一點吸引力，更何況現(xiàn)在我已與他在一起，無論去哪里都好，只要能遠(yuǎn)遠(yuǎn)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

莫離獨自前來，青衣、紅衣俱不在身邊。我略有些不解，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他行事自有安排，總之輪不到我多問便是了。

我腳上沒了牽制，行動方便許多，莫離速度雖快，我也能堪堪與他走個并肩。我有無數(shù)的話想對他說，但一時千頭萬緒，居然找不到一句開頭。

倒是他開口問我：“告訴我事情經(jīng)過?！?/p>

我點頭，突然想起那日我在自己衣袖上看到的血痕，又緊張起來，去抓他的手。

“那天在天水坪上，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抬手一擋，回答時略瞇了眼，“你這時倒有心情問這些?！?/p>

我明白過來，然后默。

難道……他一直為我初見時不?？诘亍暗す?、丹桂”卻沒有一句關(guān)心他的話而不爽到如今？

我看他一眼，想問“莫離，你之前任我獨自去追丹桂，是故意的吧？”又不敢。

莫離不比當(dāng)年季風(fēng)溫柔，我還想著與他行走江湖呢，這樣直白的話，以后還是少說為妙。

我嘆口氣，略過他的反問，只當(dāng)沒聽見，繼續(xù)說：“那天你是不是受傷了？被我?guī)煾競?？?/p>

“文德怎么傷得了我？那日你突然撲過來找死，我收掌時內(nèi)力反撲，震裂了虎口而已?！?/p>

原來又是因為我……

我羞愧，默默低頭做懺悔狀，說了句：“對不起?！闭f完再問，“可那日我被聞素帶走時在船上見到天水坪被炸了，你們是怎么下來的？我?guī)煾杆麄冞€好嗎？”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一定不喜我問起師父，但近來對他這樣的眼神漸漸習(xí)慣了，有了免疫力，竟也不覺害怕，還追問：“告訴我吧?！?/p>

“天水坪被炸，山路被毀，但林中有秘徑，我?guī)麄兺说桨踩貛?，他們便走了?！?/p>

莫離扔給我三言兩語。我努力推測，自行得出結(jié)論，“那天有不知名的第三方想將你們兩方都炸死，你出手救了所有人，他們就明白這件事另有蹊蹺，大家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所以就走了，對不對？”

他終于給了我一個正眼，略帶些驚訝，我就當(dāng)那是贊許，笑納了，還想再問，他卻不耐煩了。

“我問你的話呢？”

我這才想起他適才正問起我這幾日的經(jīng)歷，卻被我搶了先。

我開口答他，說到青風(fēng)又有些難過，“那日青風(fēng)帶我下天水坪，我們半途遇到小未，她殺了青風(fēng)和其他人?！?/p>

他嗯了一聲，面沉似水，“說下去。”

我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大概對他說了，說到聞素，又忍不住偷偷覷他。

莫離，聞素與你，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我很好奇，非常好奇啊。

他并沒有看我，只說：“有探子報聞素已帶人離開藍(lán)家莊，他對這幾個老東西倒是放心?！?/p>

我知道此事大有蹊蹺，莫離這樣問我，也是想整理出頭緒來，但不知為何，我說著說著便會想到那些膚色黝黑的黑衣騎士來，嘴里發(fā)苦背后發(fā)寒，只是不想知道更多。

我已經(jīng)是另一個平安了，絕不想與自己的過去再扯上一點關(guān)系，絕不！

“丹桂是如何將你帶出藍(lán)家莊的？”莫離又問。

他這樣問起，我只能將地牢中發(fā)生的事情說過一遍，恐懼猶在，聲音都有些打戰(zhàn)。他聽得仔細(xì)，聽我說到丹桂將我錯認(rèn)為教中祭司之時，眉頭緊皺。

我問他：“你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過什么事嗎？丹桂將我錯認(rèn)為那位祭司大人，我與她，長得很像嗎？”

他并不答我，目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便不再多說，只繼續(xù)跟著他往前走。

叢林茂密，越走越深，我既沒有丹桂暗中視物的本事，又不像莫離那樣武功高絕，行走頗為艱難，不時磕絆碰撞到凸起的樹根以及低壓的樹枝，唉呀之聲不絕于耳。他就走在我身前，片刻后大概是再不能忍受我的聒噪，突然伸過手來將我牽住。

我正一腳踢在一根露出地面的粗壯樹根上，差點撲倒，虛空揮出的手落入他的掌心，他手指有力，掌心卻溫暖一片，我手指一動，他也沒有放開，眼前仍是黑暗，但我心里卻忽然歡喜無限，直如春暖花開一般，忍不住微笑，臉頰燙熱，又在不知不覺中紅了臉。

再行幾步，忽然面前枝丫一分，眼前山谷清幽，溪水潺潺，兩側(cè)野花盛開，月光下所有的一切熠熠生輝，與之前的血腥可怖相比，像是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莫離在離開黑暗的那一瞬即刻收手。我嘆口氣，又安慰自己，這世上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慢慢來，慢慢來，再看到那清澈溪水，又高興起來，忙不迭地奔過去，蹲下身去擦拭身上的臟污。

之前一番混戰(zhàn)，我雖未受傷，但身上不免濺上點點血跡，手上也一樣，雖然揩了又揩，但總覺黏膩，這時終于覓著清洗之處，當(dāng)然驚喜，一邊擦抹，一邊還想回頭招呼他，水中忽有倒影，卻是他已經(jīng)走了過來，立在我身邊。

我心中滿足地長嘆——他果然不再離我左右。

水中映出我們兩人的倒影，波光洗去歲月痕跡，我恍惚回到十三歲時，記憶中青蔥籠翠的御花園，我仍與季風(fēng)一起，在御花園中低頭俯觀水中自在游弋的金背錦鯉，我不停地逗他說話，他沉默地抱劍而立，聽我說到胡鬧處，也不回答，聽孩子話那般微微一笑。

沒料到那些歲月恒長的無聊日子，原來是我最美好的回憶。

我心中波瀾情動，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對他說：“季風(fēng)，只要與你在一起，我就是現(xiàn)在死了，也是快活的?！?/p>

他立在我身邊，月下沉默，被我握住手時也未有反應(yīng)，但聽我說完這句話之后突然臉色一變，一手將我甩開，目光兇狠，勃然大怒。

“我是誰？你可認(rèn)清楚了！”

我被他甩出去老遠(yuǎn)，要不是腳上鎖鏈已解能夠施展輕功，差一點就要撞上溪邊大石一命嗚呼，饒是這樣，落地時也摔得狼狽不堪。再爬起身來，他已經(jīng)立在我面前，遮擋月光，黑色影子將我籠罩，目光冷酷，就像是回到了第一眼見我的時候。

我心里難過到極點，也不開口，低頭沉默。他在我面前立著，許久都沒有下一步動作，最后霍地轉(zhuǎn)身，起步便走，也不等我，只丟下一句，“不想死的，跟上?！?/p>

我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正掙扎間，突然丹田一顫，然后劇痛襲來，千萬柄刀劍一齊戳下那樣，痛得我滾倒在地，冷汗直冒，渾身發(fā)抖，耳邊有呻吟聲，斷續(xù)陌生，不像是我發(fā)出來的，倒像是只垂死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