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天之后，殷凌一直沒有回宿舍，她一直抱著膝蓋躲在房間里，傻傻地看著日升日落。宮煜一直在她的身邊，和三年前一樣，沉默安靜，卻不曾離開。

她沒有傻得作踐自己，有飯照常吃，盡管胃口不太好；有覺照常睡，縱使總是輾轉(zhuǎn)難安。偶爾也會看看書，做做那天買的高數(shù)題，在遇到困境時(shí)可憐兮兮地看著宮煜，無聲地央求著他的指導(dǎo)。

他們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些酸澀而孤寂的日子，彼此擁抱，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睡覺的時(shí)候，宮煜會緊緊抓著她的手，仿佛她會被恐怖的夜鬼抓走。殷凌突然想起他們之所以會同床共枕就是因?yàn)樽约撼３Ｗ鲐瑝簦鄥柕丶饨?，然后在恐懼中醒來?/p>

每當(dāng)她睜開眼的時(shí)候，總會看到那時(shí)愛板棺材臉的宮煜站在床邊，睜著一雙擔(dān)憂的眸子，深深地看著自己。然后他會爬上她的床，握著她的手，整夜，整夜。

殷凌伸手撫過他緊繃的面容，突然笑了，淡淡的，如丁香花開：“小少爺，我有好久沒看到你這張死人臉了呢?！?/p>

宮煜有些窘，卻沒有掙脫她的撫觸，粗糙的指尖輕輕刮擦著肌膚，引起一陣輕顫。他閉了閉眼，壓下內(nèi)心涌起的種種情感，最后才帶著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問：“你喜歡蕭珞什么？”

殷凌一怔，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緊得像要把自己捏碎。半晌，她才垂下眼眸，淡淡地說：“或許，是那份單純的執(zhí)著吧，我也不知道……”

宮煜轉(zhuǎn)過臉，灰暗的夜空中唯有他望著她的眼眸，晶亮如星：“你想要他嗎？”

殷凌低低地笑了，悠揚(yáng)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nèi)，掀起淡淡的波紋。她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久久才吐出一句：“不要。不完整的男人，我不要?！?/p>

宮煜輕輕地支起身體，看著她平靜如水的面容，輕輕地在她額頭落下了深深的一吻：“殷殷，你會幸福，很幸福，很幸福的?！?/p>

殷凌閉上眼，一滴透明的晶瑩順著眼角，慢慢滑落。

今夜的306，依舊低壓。

童撤看著空空的床鋪，心里一痛：這些天，她們都過得很不好，什么事都意興闌珊，連一向熱鬧的夜談會也變得沉重。常常走廊上一響起腳步聲，就會不由自主地望向宿舍門。

那種既期待又猶豫的心情，將她們折磨得寢食難安。童撤知道，其實(shí)大家都很害怕，怕看到殷凌，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那些沉重的往事，那些撕心的感覺，不曾參與其中的她們，有心無力。

若非李茜和吳夏雪有在考試時(shí)，看到殷凌匆匆出現(xiàn)又匆匆離開，或許她們都會胡思亂想地以為她出了事。

凝望著蒼白的天花板許久，她突然抱著枕頭坐起身，問一旁背書的李茜：“你們明天下午考高數(shù)是不是？”

李茜被她嚇了一跳，許久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怎么了？”

“我要去堵她?！?/p>

“可你也有考試吧？”

“嗯，我明天考馬哲，應(yīng)該能提前交卷?！蓖钒戳税刺栄ǎ行o力也有些無奈，“殷殷考數(shù)學(xué)絕不可能提早交卷，除非她打算放棄。”

吳夏雪想起殷凌連蒙帶猜外加小作弊，也只勉強(qiáng)拿到38分，不由得認(rèn)同。只是她不能不考慮的是另一個問題：“你打算怎么說？”

童撤沉默了下，淡淡地說：“或許，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是最好的。但那樣太虛偽了，殷殷不是會自欺欺人的人。如果她是，就不會離開家，也不會那么痛苦了?！?/p>

李茜驚訝地看著她，一臉不敢置信地喃喃：“難道……你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

童撤沒有說話，只是苦笑，還有什么可以問的？她早已經(jīng)說得太過清楚……

只是童撤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是，會有一個人跟她有同樣的想法。

當(dāng)她急匆匆地跑到考場外，竟意外地看到了那個冷淡的身影，依舊不冷不熱地做著自己的事——優(yōu)雅地靠在墻邊看著書。若非他的這番舉動和因地制宜實(shí)在扯不上半點(diǎn)關(guān)系，童撤真會以為這只是一個詭異的巧合。

皺了皺眉頭，她訕笑著看向正尷尬地回避她的蕭珞：“校草，你……”抽風(fēng)了嗎？

蕭珞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卻別開視線，裝作更努力地看書。可看來看去，始終都是這一頁。

童撤瞄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眼底隱隱有著笑意：殷殷，你會高興嗎？相信他已不是第一次來了，只不過……應(yīng)該撲空了好多回了吧……

真是個單純又笨拙的家伙！她以前怎么會認(rèn)為他成熟又萬能呢？還是殷殷犀利，居然一眼就看穿了這只紙老虎！童撤假裝若無其事，不去戳穿他的體貼。

知道關(guān)心殷殷的人還有他，童撤的心情一下好了許多，甚至開始輕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

在考試即將結(jié)束時(shí)，童撤不很意外地，看到了姍姍來遲的宮煜。

眼尖地瞄到了宮煜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童撤佩服地看著他臉上依然親切的笑容，仿佛他們的出現(xiàn)理所當(dāng)然。若非早有懷疑，她大概也會以為剛才的驚鴻一瞥不過是自己回首時(shí)的錯覺。

宮煜和蕭珞淡淡地打了個招呼，才轉(zhuǎn)頭看著一直盯著自己的童撤：“小朋友，你這么看著我……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熟悉到骨子里的耍寶，讓她不由出聲挑釁：“假如我真的愛上了你，你還能這樣笑嗎？”

宮煜一怔，隨即懷抱著自己退后三步，一臉震驚地看著她：“你……真的要上我？”

童撤再也忍不住地輕笑出聲，她再確定不過了：這個小小的男生，遠(yuǎn)比他們更有城府。

只是，她對此并不反感，或許是因?yàn)樗烟宄刂馈且罅栊牡闹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