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原先只在廣東地區(qū)的非典恐慌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國,大家談之色變,板藍根、陳醋等的價格也跟著扶搖直上,成為市場上熱門的搶手貨,果然再卑微的東西也有大放異彩的一天,狗眼看人低被證明極其缺乏遠(yuǎn)見。韓梅梅原先就讀的學(xué)校已經(jīng)全面封校隔離了,現(xiàn)在這個學(xué)校因為這城市都還沒有人感染,所以危機感沒那么強,但難免也人心惶惶。
這一天下午,吉姆和凱特正要吃飯,遠(yuǎn)遠(yuǎn)看到韓梅梅排著隊準(zhǔn)備買晚飯,他怎么可能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便立馬毫無人性地拋下孤弱無援的唯一妹妹,并且得罪了好幾個排隊的人,人高馬大竟然不顧外國友人的姿態(tài),也亂插隊,終于站到韓梅梅的后面,然后熱情地招呼韓梅梅:“咦,你怎么也在這個餐廳吃飯?以前都沒見過?!?/p>
韓梅梅回頭看到是吉姆,也笑著回答:“我經(jīng)常回去吃,最近因為SARS的原因,不想經(jīng)常到處晃,所以只好在這里吃了。”
吉姆理解地點點頭說:“那我請你!”
韓梅梅奇怪地問:“為什么?真有錢,見人就請客?!边@么近距離,微微抬頭便可以看到吉姆的眼睛,睫毛很長,眼窩比別人更深一點,所以隨便看你都像是在深情地凝望,特別容易讓人誤會,韓梅梅說:“看來你眼睛完全好了。”
吉姆望著她,她一定是班級里面最漂亮的女生。食堂嘈雜,可是還是仿佛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馬,笑了笑:“我得謝謝你賜給我靈丹妙藥,所以好得快,當(dāng)然要請你吃飯?!?/p>
打飯的師傅不耐煩地看著這小崽子小妮子在那里談情說愛,一點也不把碩大的自己放在眼里,于是用大飯勺用力敲著鐵罐子,粗聲粗氣:“你們到底要不要飯,不要耽誤后面的人?!?/p>
韓梅梅這才意識到,連忙乖巧地道歉:“不好意思,師傅,我們想吃飯,不過我們可不是要飯的?!?/p>
那樣的笑容讓師傅也沒辦法繼續(xù)發(fā)火。吉姆連忙搶上去打卡,上課要是有這么積極就好了。
韓梅梅向吉姆道謝:“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蹭你一頓飯了?!?/p>
吉姆也是大方的人,大方到恨不得天天請她吃,談笑風(fēng)生地說:“本來要請你到外面吃,可是大家都不敢在外面吃,只好下次了?!表n梅梅也不是熱衷白吃白喝別人的人,當(dāng)然要回請,一來二去兩個人就非常熟了。
韓梅梅笑著說:“沒想到還沒吃這頓,下頓又被預(yù)約了,三餐都有了著落,今天可真是走運。”可是不知道為何,腦子里面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又自己轉(zhuǎn)到和李雷大吃婚宴的那次,多么精彩的一個回憶,可是……她笑著笑著不禁笑出了遺憾。
吉姆奇怪地問:“怎么了?”
韓梅梅搖搖頭:“沒事?!庇謫査骸澳銈兪裁磿r候來中國的???中文講得這么好,還要參加高考?!?/p>
吉姆得瑟地說:“在我妹妹出生沒多久就來了,我父母很喜歡中國文化。我們一般都只有圣誕節(jié)才回去過年,我發(fā)現(xiàn),我對中國遠(yuǎn)比對英國了解多了,我感覺自己的中文都講得比英文好了?!彼炙实卣f:“而且你知道,我們錄取線比你們低挺多的?!?/p>
“為什么不回英國念大學(xué)?”韓梅梅略微奇怪地問。
吉姆說:“基本上是不會回去了,我出生不久就到這里了,我們一家人都在這里,不過也難說就是了。”很多事情,不管是過去的還是未來的,因為遙遠(yuǎn),說起來就像是別人的事。
難得休閑時分,很多低年級的同學(xué)在林蔭道上追逐,那些笑聲真真稱得上銀鈴般的笑聲,籃球上熱血青年逆著熱天氣拼命投籃,足球場的綠地上奔跑著一道道白色的身影。因為他們是高三,便覺得有了蒼老的心態(tài)。
吉姆陪著她在路上走著,她看見一棵長得很高的樹,樹皮潔白干凈,她快步過去,摸了摸樹,說:“這是白千層吧?”
吉姆搖搖頭說:“沒研究,你怎么知道?”
韓梅梅笑了笑:“有人跟我說的?!卑l(fā)現(xiàn)手上摸著的樹皮突然有了異樣,便拿開了手去看,原來上面有人刻著字:“陳千麗永遠(yuǎn)愛李雷,forever。”字母“O”被刻成了一顆心,心上有丘比特神箭穿過,多么刻骨銘心。吉姆也看到了。陳千麗是誰沒有人知道,可是李雷他們都認(rèn)識。這又是誰的惡作劇,或者是誰說不出的心聲?
韓梅梅的手像是摸到了刀刃一般,手早就放下了,可是心里卻放不下。吉姆在旁邊怔怔地看著她,失落地說:“韓梅梅,我問你件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