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舒白她一眼,“所以我平時說你啊,一件內衣罷了,動不動幾百塊,有什么意義?!?/p>
安筱瞪她一點,說:“你懂什么,女人至要緊的就是內衣好壞。那可代表一個女人的情趣和品位?!?/p>
喬舒喃喃地爆句粗口,“狗屁?!?/p>
安筱猶豫一刻,說:“舒舒,我碰到一個人?!?/p>
喬舒抬起頭來,“誰?”
安筱答:“夏景生?!?/p>
有那么一剎那,喬舒沒反應過來,差點破口發(fā)問:“誰是夏景生?”但紛繁記憶隨之涌上心頭,讓她措手不及,只好干巴巴答應一聲,“哦。”
安筱繼續(xù)說:“原來當年他改行從政了,去年底調回N市的,現(xiàn)在在市財政廳……”
喬舒打斷了她,“我等下要去買盆小盆栽,你陪我去吧。你說,買什么好?吊蘭還是仙人掌?不不不,還是金錢樹好?!?/p>
安筱乖乖地附和道:“嗯,金錢樹不錯,帶財?!毕胂胙a充道,“我送你?!?/p>
喬舒有點不滿,“這也太便宜你了?!?/p>
安筱假裝要掌摑她,抬手看看腕上的表,“我得先走了,今天佳佳第一天上幼兒園,也不知道哭成啥樣了。”
安筱結婚早,丈夫許可是同班同學,兩人一踏進校門就開始談戀愛,是校園情侶的模范和領軍人物,畢業(yè)后順理成章地結了婚,婚后一年多懷過兩次孕,每次都以流產告終。兩人上北京做過詳細檢查,結論是兩人的血型不合,醫(yī)學上把這種夫妻血型不合導致的病癥叫做“新生兒溶血癥”。
兩人大哭一場,安筱更是痛不欲生,幾次三番都談及分手,每次分不到三個月又重歸于好。最后許可一咬牙,“大不了一輩子不要孩子!”
安筱每每提起這事,眼中都浮現(xiàn)淚光。女人最感動的,莫過于諸如此類的愛情宣言,比那種“一生一世只愛你”的誓言更讓人心折。
兩年后,婆婆一個電話打來,安筱便去了一趟許可的老家,一星期后抱回來一個半歲女嬰,據(jù)說是某個親戚家一連生了三個,都是女孩,但是一心想要個男孩,只好把女孩送人。安筱和許可對女孩愛若珍寶,取名許佳佳。
喬舒有點驚訝,“天哪,佳佳都上幼兒園了啊?!?/p>
一提到女兒,安筱就笑瞇瞇地,“可不,就快滿三歲了嘛。”
喬舒惆悵起來,“叫咱們如何不認老。”
安筱瞪她一眼,“你毛都還沒長齊,嫩著呢。我走了。你也回去吧,今晚早點休息,明天可就正式工作了。努力點,別丟我的臉?!?/p>
她拿過包走了。
喬舒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
這間名叫“冷暖間”的咖啡廳距離周臻書家很近,當初就因為這個原因,喬舒才經常來這里小坐一會兒。她其實并不愛喝咖啡,來了也只喝冰檸檬水。
咖啡廳在二樓,透過寬大的落地窗,遲在咫尺的街道讓人一覽無余。店主很貼心,從始至終播放細細音樂,喬舒很少聽歌,不知道唱的什么,卻也覺得百般纏綿傷懷。
她想起安筱的話,“我碰到一個人”,“夏景生”。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擺弄著瘦長的玻璃杯,嘴角微揚起來。
夏景生。
她幾乎都忘了他的模樣了,只記得他那些層出不窮的手繪T恤。他教的是嚴肅的漢語言文學,但整個人卻是活潑不羈的,酷愛繪畫。畫得不算好,但他卻一副藝高人膽大的模樣,買一堆白T恤,一氣亂畫,然后兜售給學生。
喬舒深深為他著迷。
她碰上他,才算明白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
巴黎春天百貨位于和寧新開發(fā)區(qū),雖然位置稍偏僻,生意卻出奇的好。喬舒平素對名牌以及奢侈品并不感冒,商場逛得雖多,但巴黎春天倒是沒來過。
上班第一天,喬舒把專柜仔細打理了一番,趁著時間早,顧客尚未盈門,先把巴黎春天粗略逛了一下。這么一逛,她才發(fā)現(xiàn),這里簡直就是個有錢人的世界,一條看上去灰不溜秋的皮帶也叫價千兒八百。想起自己專柜里懸掛的那些內衣,她頓時信心百倍起來。
也是,出入這種場合的,哪里缺少那點錢。一件內衣三五百塊,真正算不得昂貴。
內衣的名字取得頗具個性,叫“小魔女”,定位18到35的年輕女孩和輕熟女一類。這個年齡段的女人,大部分有點小錢,基本上都有打扮的欲望,還容易有購買的沖動,這是“小魔女”面市短短三年來就迅速占領了內衣一方市場的首要秘訣。
當然,這些話都是供貨商說的。喬舒還沒有和這位供貨商見過面,僅依靠一個電子信箱聯(lián)系。對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樊越。
商場的空調開得有點低,喬舒覺得手臂有些涼,順手從柜臺里取出一條絲巾,隨意地披在了肩上。
這些手感不錯的絲巾雖然吊著牌價,但其實是贈送品。廠家對這個說得很含糊,用安筱的話解釋說,其實是變相給銷售商提供的一項福利。當禮物送朋友,或當商品出售,那就是廠方不予理會的事了。
這會子頗感寂寞的時間段,喬舒突然覺得,這生意經道道還真多。而且,她好像不會很吃虧。
還是安筱說的,天哪,幸好有安筱,她簡直就是個充滿智慧的哲學家,理論家,外兼喬舒的心理疏導師。
安筱說:“商家才不會做無本生意給你一點小甜頭,它得到的利益會更多。”
喬舒決定下班后挑一條絲巾送給安筱。
中午十一點,商場漸漸熱鬧起來。專柜今天設計得還算喜氣洋洋,一看就知道是新近入駐品牌。廠方的設計師還真體貼,已經足夠小的地盤,硬是見縫插針地弄出兩個粉紅的軟座包來。喬舒當時看過設計圖,覺得這一點設計讓整個專柜顯得更為擁擠了。但樊越回信說,女人很少一個人逛商場,想要女人停下腳步試試你的東西,你就要給她的姐妹準備一個可以小坐的椅子,這樣生意的成交率至少提高四成以上。
喬舒細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她對著鏡子打量一眼自己,今天化了個淡妝,整個人顯得很精神。
她輕輕扯扯耳邊的頭發(fā),然后自鏡中看到了第一個顧客。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整個人收拾得很精致,渾身散發(fā)出一股子有錢人的味道。喬舒無聲地笑了笑,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聰明的,這才多長時間,她竟然嗅得出人家是否有錢了。
她急忙上前去招呼:“您好,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p>
女人看也不看她,只答:“呵,我隨便看看?!?/p>
聲音有點喑啞,聽來卻有幾份性感。
看來只是覺得新鮮好奇而看看的,喬舒有點失望,但堅持著禮貌地說:“那么您有需要了就叫我?!?/p>
女人終于抬起頭來看她。
女人有一張漂亮的面孔,雖然神情稍顯疲憊,眼角也有一些不容忽視的細紋,但絲毫無損于她的美貌。
女人沖她友好地笑了笑,輕輕點點頭。
喬舒受到了鼓勵,立刻捧來宣傳冊,“這些都是我們公司的主打產品,您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p>
女人的手機響起來,她沖喬舒又是一笑,側過身子接電話,“啊,我在三樓。嗯,我看看……這里是……”她探詢的目光看向喬舒。
喬舒急忙答:“小魔女?!?/p>
她算是明白了,原來是閑逛著等人的,看來生意是沒得做了。她剛在失望著,卻聽到女人喚道:“美女,給我拿這個款的36看看,D杯就可以。”
喬舒大喜過望,一迭聲答道:“好好好?!?/p>
女人說:“等會我朋友來了,麻煩你叫她等我一下?!?/p>
喬舒趕緊答:“好。”
女人進了試衣間。
喬舒就在門外候著,不時問:“合適嗎?要不要給您拿別的碼?這款穿上去還滿意嗎?我可以給您再拿幾件別的款?!?/p>
女人在里頭答:“咦,穿上去感覺還不錯,好吧,你再給我拿幾件別的款來試試?!?/p>
喬舒喜不自勝,樂顛樂顛地趕緊捧來幾件自己一眼就心儀的款。
突然聽到身后有人猶豫著詢問:“小姐您好……我想問一下,剛剛是不是……”
這把聲音這么熟悉,喬舒的身子頓時僵硬起來。
她回過身。
迎面撞上的,可不正是周臻書那張熟悉的面孔。
周臻書顯然也大吃一驚,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緊皺著眉,問:“你這是?”
喬舒深吸口氣,原來他就是女人嘴里的朋友啊。這才離婚多少天,他就陪女人上商場來買內衣了?喬舒不無心酸地在記憶里尋找,他什么時候陪她做過這種事?她如果需要金錢,他總應允,她如果還想要他的時間,對不起,他無法提供。
喬舒冷淡地挺直身子,“您好。您的朋友在試衣服,讓您稍等一會兒?!?/p>
她穿公司指定的工作服,考慮要長時間站立,特意穿了平底鞋,這讓她在周臻書面前頓時矮了一大截,并且,手里還亂七八糟地搭著好幾件內衣。
她從來沒想過,他們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碰面。他仍然探究地看著她,她突然濁氣上涌,喝道:“要不要我做一番自我介紹?”
周臻書在軟座上坐下,氣定神閑,“能給我倒杯水嗎?”
喬舒轉身給他倒水,真有吐口濃痰的沖動。
紙杯遞到他面前,他迅速地看了喬舒一眼,突然問:“沒吐痰在里邊吧?”
喬舒恨得牙癢癢,努力微笑,“先生,不好意思,您的話我沒聽懂?!?/p>
試衣間的門打開來,女人走了出來,看到周臻書便笑,“不是說在樓下等我嘛,非上來干嗎?”
喬舒咬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