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陳煥將他的手機遞給許亦菡:“我哥有事找你?!?/p>
電話中,林源說的還是那件事,他等不來她的信,認為她生氣了,便在電話中跟她重復(fù)信中的解釋。
他寫信跟她解釋,他打電話跟她解釋,他的用意何在,許亦菡不是傻瓜,所以,她就當那件事沒有發(fā)生過,他還是她心目中純白的少年。
然而,當她回信給林源后,之后的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收到他的來信,給他電話也很少接,他仿佛消失了一般。大概在高三下學(xué)期高考前的沖刺階段,她收到了他的來信,不過是只言片語,全是有關(guān)學(xué)習(xí)的。
他說過會在C大等她。他不會食言的,是嗎?許亦菡憑著這句話,憑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高考的成績沒有讓她失望,遂了她的愿,考上了C大。
去C大報到的那天,本來父母要送許亦菡去,但她拒絕了父母的好意,說要培養(yǎng)自己獨立的能力,其實她是想單獨見那個她思念了許多個日日夜夜的男孩。她獨自拖著行李箱,乘上開往C市的火車??焯ど夏菈K土地時,她的心怦怦亂跳,緊張極了,因為在旅途的盡頭有個陽春白雪一般的男孩在等著她,緊張之余,激動和喜悅也在撞擊她的胸腔。
那會兒正值學(xué)生們開學(xué)報名的高峰期,火車站到處是擁擠的人群,人頭攢動,還有不少接待新生的老生們,許亦菡左顧右盼,只看到如叢林一般密密匝匝的洶涌人群,卻找不到她要尋的那個身影。
他說他會在站臺處等她的,怎么看不到?許亦菡先往出口的方向走,說不定他在那兒等她呢。出口那兒有更多的人,從上往下看,黑壓壓的一片,她再朝四周觀望,仍然看不到,她有些焦急了,激動雀躍的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她那時沒有手機,無法跟他取得聯(lián)系。從希望等到了失望,她初來時高漲的心情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霎時低落下去。
正當許亦菡要從出口走下去時,有人猛地拍了下她的肩,她不由自主地顫了下,立馬轉(zhuǎn)過身去。
是他,他找到自己了!她的第一反應(yīng)。
上一秒她的笑容還像花兒一樣怒放,下一秒笑容便僵在了臉上,揚起的嘴角耷了下去。
“陳煥,怎么是你?”林源不是說好來接她的嗎,他怎么可以食言?
“干嗎,不高興啊,我哥陪他女朋友去了。”陳煥擦了擦額頭的汗,“我說,你剛才跑哪兒去了,我在站臺等著你,怎么沒見你下來,就知道亂跑,讓我找得好辛苦啊,到學(xué)校了,你一定要請客。”陳煥想拿過許亦菡的行李箱,卻被她拽著。
“你亂說什么,林源不是沒有女朋友的嗎?”許亦菡自己拖著行李箱,說話間隙,一不留神行李箱就被陳煥拿過去了,也罷,此時的她沒了精力再奪,有個免費的勞動力也不賴。
“不相信就對了?!标悷ü?。
“你什么人吶,盡開這樣的玩笑?!痹S亦菡相信林源,他說他沒有對象就是沒有,她信他說過的話。信歸信,方才陳煥跟她說時,她的心驟然緊縮,她突然害怕了,害怕他真的有女朋友了,而這不是她等來的結(jié)果,絕對不是。
“哎,我說虎牙妹,你不想跟我一起來就是為了想見我哥?”
“陳煥,我鄭重地跟你說,今天是我成為C大學(xué)生的第一天,也是我人生新的起點,我呢,有名有姓,姓許名亦菡,怎么寫就不用我教你了吧。麻煩您老今后別再叫我虎牙妹了,聽著多別扭,別人聽到了笑話的可不是你,而是我?!?/p>
“又不是聽了一天兩天了,多喊幾天,就是多喊幾年又有什么要緊,以后你還聽不到有人這么叫你呢?!标悷ńz毫不把許亦菡剛才的話當回事。
陳煥當年的話說得對,那些跟她同班的初中同學(xué)還有幾個人記得她這個綽號的?她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另外一個地方,更是無人知曉。那一聲聲仿佛永遠都叫不完的“虎牙妹”,在她離開這個城市后便劃上了休止符。
“我不稀罕你這么叫我,一點都不稀罕,也不喜歡聽,在一個新的環(huán)境里,我要做一個全新的我?!北藭r的她如是說。
“這外號我叫習(xí)慣了,改不了了,況且……”陳煥笑笑說,“我覺得還蠻可愛的?!?/p>
“可愛你個頭啊?!痹S亦菡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腦袋瓜,陳煥沒有反抗,反而笑了。
“你怎么來這么早,不是說要拖到報名的最后一天嗎?”許亦菡問。
“這不是專門提前來給你接風洗塵的嗎?”
“去你的,說正經(jīng)的,你哥怎么沒來?他都說好了要來接我的?!痹S亦菡不開心。
“拉著一張臉,就是校花也要變小草了?!标悷ǔ蛑粡埐粣偟哪?,“失望了吧,唉。”
“你嘆什么氣,就算變成小草了也不礙你的事兒?!?/p>
“不顧自己的外在形象,我哥怎么會瞧得上某人?!?/p>
“瞧不瞧得上又不是你說了算?!?/p>
火車站的出口處,人們互相擁著,后面有人推搡了許亦菡一下,讓她一個趔趄往右偏,陳煥見勢急忙抓住了她的手。
“擠什么擠?。俊标悷ǖ芍竺鎺讉€男生,把許亦菡拉到自己身邊。
陳煥握著許亦菡的手沒放:“這里人多,你就乖乖地跟在我后面,把你弄丟了就麻煩了?!?/p>
許亦菡想說“憑什么要我聽你的話,我這么大的人了怎么會丟”,看了看后面的人也不好駁了陳煥的面子,就把話咽了下去。他牽著自己的手,并不讓人討厭,在擁擠的人流中,添了份安全感。
到了學(xué)校,陳煥帶著許亦菡跑前跑后,又是帶著她去報到,又是幫她去拿生活用品,又是幫她把東西搬到宿舍,一切都安頓好后,陳煥才離開。
晚上,許亦菡打電話約林源出來,終于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男生。
許亦菡不知道為什么林源會這樣,不去火車站接她也就算了,就是她來到了學(xué)校也沒幫她一下。她本不打算給他電話的,可是她就是想見他,這樣的欲望很強烈,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
“東西都弄好了嗎?”這是林源見到她時說的第一句話。
“弄好了?!痹S亦菡佯裝平靜。
他的臉陷在昏黃的路燈下,隱約看到他臉上些微的疲憊。
“你去接新生了?”許亦菡想起他是學(xué)生會主席。
“沒有,這兩天幫老師整理東西,有些忙?!?/p>
那時林源是某社團的骨干,怎么會做去接新生的活兒呢?許亦菡笑自己。
“對不起,忙得都沒跟你說一聲,今天陳煥去接你了嗎?”
“沒關(guān)系,陳煥去了?!痹S亦菡裝作無所謂,她的心卻像被人剜了一刀,火辣辣地疼。
“那就好?!?/p>
不好,一點都不好。許亦菡沒有說出口。
許亦菡永遠都記得那一晚他們踏過的斜斜路燈的影子,在八月的尾巴上,寂然地發(fā)著幽光,涼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