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她留下的傘,蒼白地沉默著,沒有說句謝謝。她不期待他這種人的感激,推開便利店的玻璃門,用手遮在頭上一會兒就跑遠了,近三十歲的女人還像十三歲一樣的天真。沈仁杰撐著別人的傘在馬路上走著,看見雨絲從無垠的夜空落下來,經(jīng)過高樓有燈的窗的時候,銀光一閃,像是流星劃過。
還是不得不請人來幫忙,打電話給損友謝玄,謝玄第一句話就是:“你見到那個女人了?”
沈仁杰冷淡地說:“怎么可能?!比缓蟀炎约旱木?jīng)r告訴了他,讓他幫忙處理一下。
謝玄爽朗地笑了起來,性格完全和沈仁杰天差地別:“你也真會選拋錨地,跑那么郊外去尋寶啊。還有,你怎么能淋雨呢,想死?。康任?,我去找你?!?/p>
沈庭邊啃面包邊開著她那無與倫比的QQ車在大雨中殺出一條路,半路上突然一個激靈,想起今天出來的時候,窗戶忘記關(guān)了。不得了,雨勢如此磅礴,現(xiàn)在屋里肯定是一片狼藉。放在靠窗書桌上的書和稿子肯定都化了,回家打開門一看,屋里積的雨水都快到腳踝處了,原來除了幾個窗戶沒關(guān)之外,屋頂有幾個漏雨的地方,上次就漏雨了,幸而當時周末她在家,于是用臉盆,碗、杯子等容器組成了一支樂隊,叫房東來修,結(jié)果遲遲沒來。天氣放晴,她也就好了傷疤忘了痛。原本租這里就是貪它既獨立又方便,最重要的是便宜,所以就要忍受它的缺點。能怨誰呢?除了恨自己沒錢租不起大屋外,只能怨自己投胎不謹慎!
她拎著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到小沙發(fā)處坐下,整個人精疲力竭得幾乎散架,心里開始泛酸:這個自小熟悉的城市何時開始讓人這樣狼狽這樣疲憊?而生活又是什么時候讓人覺得只剩下無力和挫敗?還有還有,我用女人最寶貴的十年時間每日每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盲目忙碌,加班到晚上十二點第二天老板一個電話早飯都不敢吃,可是那些年華那些努力那些付出卻仿佛憑空消失了,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抓住。到頭來我每個月還在為付不了信用卡而傷身,為看到別人甜蜜對笑的婚紗照而傷心。一無所有一事無成。她覺得眼淚快要落下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如此的需要被安慰,可是形單影只,沒有人在這里,沒有。
她忍住要流下來的淚水,對自己說:“好了,哭什么呢,沒勁??鞓菲饋?,快樂起來?!?/p>
扔掉手上的鞋子,忘掉所有的事,她在不寬闊的房間里面跳起踢踏舞,那是上大學(xué)時學(xué)的,那是她還年輕得近乎有點思想殘疾。記不起多久沒跳了,四年?五年?太忙碌了!太盲目了!她跳得那么用力,濺起來的雨珠在空中銀光閃閃,像是遺落的珍珠。跳舞的她像是一朵自由的云朵,像是一朵有力量的花。
沈庭樓下的用戶用掃把用力捅著房頂,叫嚷,尖銳的聲音刺痛她的心:“樓上的在干嗎,吵死了,真是沒一天安寧日子過了!”她的房間在最頂樓,沒有樓上可以報復(fù)。她失去了力量,無力地跌坐在雨水里,眼淚爭前恐后地往外流。
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怎么了,連門也沒有關(guān)?!比缓罂吹剿郎喩頋裢傅刈谒铮琶ε苓^來:“沈庭,你怎么了?”
沈庭抬起淚眼望著她青梅竹馬的朋友黃啟南,哽咽著說:“我真的很委屈,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其實我有理想,我也很努力,每次跌倒我都自己頑強地爬起來,生怕耽誤前進的腳步??墒菫槭裁唇Y(jié)果會是這樣的?老哥,你能告訴我嗎?”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她從小叫他哥叫習(xí)慣了。
黃啟南把她扶起來:“我聽高曉微說你今天碰到了一個怪人,你一定是太累了?!彼亲顪匚牡暮萌耍嗽偃绾尾钏疾粫f一句重話。
沈庭說:“怪人?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彼_始絮絮叨叨地把掃把星的極品事跡又重復(fù)了一次,最后質(zhì)問自己:“這樣的人,我為什么我還是要幫他,天哪,我為什么每次都是那么笨!”
“你不是笨,你只是善良?!?
“謝謝,被你貼上‘善良’的標簽我心里好受多了。但是善良和傻差別有多大?”
黃啟南拍拍她的肩膀,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