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

“明天可以帶我去海邊看看嗎？”

“可以?！?/p>

“你覺得連老師人好不好？”

“好?！?/p>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么時候回來？”

“沒有?！?/p>

“……”

朝夕徹底泄氣，放棄溝通，怏怏地跟著阿霞到了連波的宿舍。很小的一間屋子，燈也不亮，但收拾得很干凈，屋子里就擺了張床和一張桌子，門口的架子上擱了個大木箱子，不知道裝的什么。朝夕注意到靠窗的桌子上還擺著盆仙人掌，這倒有點像連波，到哪都擱不下那點文藝的調(diào)調(diào)。窗戶開了一半，讓朝夕驚喜的是，竟然可以聽到海水聲，湊過去一看，屋外是一片黑森森的樹林，她判斷樹林那邊應(yīng)該就是海，她想明天自己就可以去看海了。正要跟阿霞說呢，扭頭一看，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阿霞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門外的屋檐下收了衣服進來，默默坐在床沿幫連波疊衣服，她疊得很認真，每疊好一件還要用手壓壓。甚至，包括連波的底褲。

朝夕忽然覺得自己是多余的。

她都沒有碰過連波的內(nèi)衣，從來沒碰過。

心里那種五味雜陳很不好受，她很想跟阿霞說不用疊了，由她來疊，阿霞卻抱著疊好的衣服輕車熟路地放到門口的木箱子里……顯然，她很熟悉這里的一切，連波日常起居應(yīng)該都是她照應(yīng)著的，因為她準確無誤地從床底下摸出一個搪瓷臉盆，又從墻邊的毛巾架上取下毛巾，擱臉盆里，然后倒好開水端到朝夕的腳跟前。她的意思是要朝夕洗了腳好睡，朝夕沒動，她又忙不迭地整理床鋪，攤開被子，還細心地去木箱子里摸出一條干凈的枕巾鋪到枕頭上。完了，還從桌子的抽屜里找出蚊香，又是準確無誤地在桌子上的一個小盒子里摸出打火機……

“夠了！”朝夕突然發(fā)聲，聲調(diào)很高，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阿霞也嚇著了，愣愣地瞅著她。

空氣頓時有些僵。

朝夕這才意識到有些失態(tài)，忙擠出一絲笑容：“不麻煩你了，我來吧?！闭f著拿過阿霞手里的蚊香和打火機，自己點上了。她將蚊香放地上，站起身盯著阿霞，眸光一閃，阿霞本能地后退兩步。

她倒一笑：“阿霞，謝謝你照顧連波?！?/p>

她是笑著的，的確是笑著的?？墒亲⒁馑难劬?，朝夕她自己可能沒有覺得，因為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大多數(shù)時候，她的眼睛跟常人沒有兩樣，但她到底是個內(nèi)心藏著魔鬼的人，每每情緒外露的時候，那黑黝黝的瞳仁，仿佛浸在深海的奇異寶石，冷冽的光芒即便在夜色中也能幻化成妖魔，奪人呼吸，攝人魂魄。

而此刻她雖然笑著，可是眼底迸射出的寒光，足以讓怯弱的阿霞戰(zhàn)栗，仿佛受驚的小鹿，阿霞幾乎就要奪門而出了。

朝夕被她的樣子逗樂了，忽然有點喜歡這個憨厚的姑娘了，她伸出手搭住阿霞的肩膀，笑問：“多大了？阿霞?！?/p>

“二，二十?！?/p>

“那我比你大呢，我可以叫你妹妹嗎？”朝夕隨和地笑著，目光中自有一種凜然的氣勢，因為她自認這丫頭對她構(gòu)不成威脅，她根本沒把這丫頭放在眼里，但面子上她卻表現(xiàn)得很熱絡(luò)，“你很喜歡連波哥哥吧？我很高興你能喜歡他，因為他會是你未來的姐夫哦，可是他這人很害臊，一定沒有跟你說起過我，是不是？”

至此一句，阿霞就低下了頭。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你叫我姐姐還來得及的，等你連波哥哥回來，我讓他給我們拍張照，我要帶回北京去?！?/p>

阿霞依然低著頭，沉默不語。

然后，她魂不守舍地離開了房間，始終低著頭。朝夕站在門口目送她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臉上的笑容轉(zhuǎn)瞬即逝……

連波，我又有一個恨你的理由了。

朝夕在心里說。

早上，林染秋給朝夕打了個電話，詢問她在G省那邊的情況，幾乎是有些慍怒地抱怨：“你怎么搞的嘛，昨天晚上就打你電話，一直不通，害我擔心了一晚上，不知道你在那邊出了什么事。”

“我下了飛機手機就一直關(guān)機。”朝夕說。

“你多大的人了，該想到我們會擔心你?。考幢阄也皇悄隳信笥?，也是你朋友，是你的老板吧，現(xiàn)在外面這么亂，出了事怎么辦？”林染秋一般不嘮嗑，一嘮嗑起來那就跟娘們似的，頗有點沒完沒了。朝夕只是在電話里輕笑，轉(zhuǎn)移話題：“今天的展覽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吧？”

“你還說呢，明知道今天展覽，還一個人往外跑，忙得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绷秩厩锏谋г褂謥砹?。朝夕連忙打斷他：“我會盡快回來的，對不起，老板，我確實是有私事等著處理?！?/p>

“喲，你都叫我老板了，我好不習慣！”

“你本來就是我老板啊?！?/p>

“甭搞得這么生分好不好，我們還是不是朋友??？”

“是是是，我們永遠是朋友，這夠了吧？”

“得，不說了，再說我更受打擊，還還還永遠朋友呢。朝夕！大清早的你干嗎這么打擊我，待會展覽就要開幕，你存心讓我出糗是不是？”

朝夕在電話那邊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