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禮拜后，朝夕終于決定回聿市了。之所以下這個決定，是因為之前跟連波通的電話。從G省回來后，朝夕其實不只一次給連波打電話，但頭次她沒有吭聲，第二次她怕自己膽怯，電話一通她就直截了當(dāng)?shù)叵劝l(fā)話：“是我，鄧朝夕！我想你不必驚訝，多余的話我也不想講，我只問你，你打算怎么解決？”

電話那邊傳來連波粗重的呼吸聲，顯然被她的突然質(zhì)問弄得不知所措，她當(dāng)時也沒有再吭聲，靜靜地等著他的回答。

三年，她已經(jīng)具備了足夠的耐心。

三年，她將心底曾有的愛磨成了針芒，她必須要見到他，她要一根根地把那針芒扎在他的身上。她不再愛他，所以不在乎他疼不疼。她疼了三年，是時候該還給他了。

“朝夕，我……我……”他果然是懦弱，電話那邊支支吾吾半天，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朝夕納悶，這么個懦弱沒有主見的男人，怎么會讓她遍體鱗傷，她不由得生氣，生他的氣，更生自己的氣，忿忿地罵了過去：“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我替自己不值，太不值了！連波，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dān)責(zé)任，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滾到我面前來，好好跟我說清楚，否則你就是躲到墳?zāi)估?，我也會把你的尸體拖出來，你信不信？”

“朝夕，我知道你恨我……”

“僅僅是恨嗎？實話告訴你，我對你已經(jīng)沒了恨，因為我覺得連恨都不值，更別說愛了，三年，足夠我反思，反思的結(jié)果就是你根本就是個騙子，是騙子就還好了，可你比騙子還無恥，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朝夕當(dāng)時拿著電話就要失控，但她還是克制了自己，因為罵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只想把話說清楚，“對不起，我不想罵人，情緒有些激動。罵你我都覺得浪費，所以我懶得罵你。你滾過來吧，我們之間的事情該有個了斷了，我受夠了！”

連波沉吟片刻，終于說：“好，我們見個面，我過兩天要回聿市辦點事，如果你很急，你也回聿市吧，我們好好談?wù)?。朝夕……?/p>

“好，就去聿市！”她打斷他，根本不想跟他在電話里啰唆，“我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了就動身，如果這次你又食言……”她完全是發(fā)狠了，“連波，我會殺了你！”說完就掛了電話，掛了電話她都還喘了好一會兒的氣。

一直到現(xiàn)在，心口都還像憋了口氣。不能想，一想就覺胸口堵得難受。然后覺得疲憊，非常非常的疲憊，三年言不由衷的生活，她終于忍受到了極限。每在人前歡笑的時候，她總擔(dān)心自己忍不住會撕下自己偽裝的臉皮，露出猙獰的面孔。就在前天，跟一個鎮(zhèn)江客戶談生意，飯桌上那客戶百般刁難，當(dāng)自己的貨真是稀世珍寶，開天價不說，還提出了很多苛刻的條件，否則不合作云云。

林染秋那天沒去，朝夕和一個業(yè)務(wù)經(jīng)理出面談的。朝夕自認脾氣修養(yǎng)一向不錯，可是當(dāng)那客戶談著談著，把一雙咸豬手搭她肩膀上的時候，她發(fā)飆了，騰地站起身，拿起一杯紅酒就朝那豬頭潑去。場面一度失控，那人叫囂著拳頭都揮到了朝夕的鼻子尖，好在業(yè)務(wù)經(jīng)理小黃也不是吃素的，為了保護朝夕跟那豬頭扭打在一起，桌子也被掀翻了，酒樓保安聞聲跑進了包間，后來還報了警……

朝夕不知道后來的情況是怎么處理的，她當(dāng)時被公司另外的同事拖離了現(xiàn)場，但她的樣子卻嚇到了同事，據(jù)說整個人都發(fā)狂了，那桌子就是她掀翻的，讓見慣了她文靜外表的同事受驚不小。朝夕回到家又發(fā)泄了一通，把工作室的雕塑損壞了大半，弄得自己筋疲力盡后才慢慢平靜，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她去公司上班，也不等林染秋問話，就直接提出辭職。

林染秋以為她是因為和客戶打架的事，忙安慰她，又跟她道歉，表示以后再也不會讓她去面見客戶，她只負責(zé)內(nèi)勤就可以了。朝夕連連擺頭，顯得很煩躁，就是不想干了，無論林染秋和公司同事怎么挽留，她都去意已決：“別逼我，我自己逼自己逼了這么久，很怕自己哪天一失控會殺人?！?/p>

她說著那話時，表情平靜，眼底卻涌動著驚濤駭浪般的暗潮，尖而小巧的下顎微微仰起，有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顯現(xiàn)在她臉上。

林染秋只得作罷，由她去了。他知道她一直過得不開心，她偽裝自己這么久，想必已經(jīng)到了極限，他不想看她這么辛苦。他是心疼她的，盡了最大的努力想溫暖她，給她堅實的肩膀依靠，無奈她心結(jié)未了，他根本奈何不得。

朝夕準備坐第二天的航班飛聿市，林染秋請她吃晚飯為她餞行。吃完飯，朝夕一個人回到獨住的公寓，洗了澡就收拾行李，她發(fā)覺自己竟然很平靜，并沒有想象的那樣心潮澎湃。夜已經(jīng)很深了，她呆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地上打開的行李箱嘆氣，這次他會不會又食言？她沒有把握，她對他完全沒有把握！

打個電話？算了吧，她還不至于這么低三下四。但她心里始終不放心，如果他又失信，她很怕自己真的會去砍死他。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打電話，不過不是打給連波。她四處翻找，總算找出了那日樊疏桐給她的一張名片，說有事就打電話給他……

她其實并沒有想過要給樊疏桐打電話，所以名片被她扔進了堆雜物的抽屜，沒當(dāng)垃圾扔了真是個意外。一串號碼撥過去，通了。

“哪位？”

“是我，朝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