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她反應過來,大喜過望,立即到隔壁,走到那條裙子旁邊,“小姐,請問這條裙子你們有S碼的嗎?”
店員小姐見她說普通話,穿戴簡單,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名牌,臉上先就垮下來,勉強掛著鄙夷的淡笑,國語說得歪歪扭扭:“沒有了,找不到了?!?/p>
喬樾默誦《圣經(jīng)》,笑一笑:“我自己來找找看?!?/p>
那小姐神閑氣定,嘴角掛著冷笑:“找不到的,你看不懂的?!?/p>
喬樾氣得僵在那里說不出話來,又不會罵人,說不出什么讓對方頂心頂肺的話,一時怒從心頭起,決定好好看清楚那小姐的胸牌號碼和姓名,一會兒去投訴。
寧肇安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走上前問:“仲未搞定?”
她頭一次聽他說粵語,發(fā)音清楚優(yōu)美,聲音低沉動聽,彬彬有禮。廣東的方言竟然被他說得有股雅意,充滿了受過良好教育的書卷味。她第一次覺得粵語好聽。
真的是很好聽,她怔怔地看著他,竟忘了生氣。
做sales的何等眼色?店員小姐們只看了一眼寧肇安,立即圍上來,臉上的笑容優(yōu)雅甜美,搬來凳子真誠地請他休息。
她卻沒有了興致,正準備走人,寧肇安看著她,指指連衣裙說:“紅色個啲,細兩碼?!?/p>
他說的粵語,自然是對店員小姐講的。她未及反對,店員已經(jīng)拿來了紅裙,快如閃電。
她被一群人看得渾身不自在,只好不負眾望地去換了衣服出來。站在鏡子前一照,連她自己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向來覺得自己不適合這種張揚艷麗的色彩,但是鏡中的自己看起來有點,嗯,有點那什么?光彩照人?紅色不僅沒有顯得張揚,反而奇妙地更襯得她安靜如水。
寧肇安抱著胳膊歪著頭看著鏡子里的人,看了一眼就把臉轉開,略帶一絲不自在:“麻麻地?!?/p>
她照了照鏡子,還是又進了更衣室,換了自己的舊衣服出來,店員小姐畢恭畢敬地說:“先生剛剛已經(jīng)埋單去拿車了,說請?zhí)诔隹诘人!?/p>
她只覺得著急,他埋單做什么?跟這些勢利眼的店員也說不清楚,她干脆閉嘴直接去找他。
寧肇安已經(jīng)等在那里,上車以后發(fā)現(xiàn)他沉吟著,若有所思的樣子。她剛剛的怒氣又被嚇跑了——算了,那些店員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好了,不過錢的問題,她可不想牽扯太多,一碼歸一碼。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幫我付的款?謝謝!回去以后,我按匯率還你人民幣行不行?”
“不用?!?/p>
“那怎么行?”她一張一張開始數(shù)錢,絮絮叨叨,“一定要的,那是我私人買的,怎么能花公司的錢?這可是原則問題……”
他直接打斷:“不用現(xiàn)金,工資里扣。”
“哦。”她醒悟過來,收回鈔票訕笑,“這樣好,方便?!?/p>
寧肇安看了她一眼,繼而陷入沉默,一直皺著眉,似乎在想著什么國家大事。
她提心吊膽地問:“有什么問題嗎?是今天買的飾品不對?”
“我在想一個重要問題?!彼f,“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玩呢?”
原來如此。她忍不住笑:“你要拜神啊,購物啊,想去哪里就去吧,不用管我。我找個賓館住下,回去睡覺?!?/p>
他沉吟片刻,看了看表:“喝茶去,走!”
酒店是灰白色調的古典主義建筑風格,象牙白色的大廳,歐式雕塑,一切都輝煌優(yōu)雅。排隊的人很多,長長的隊伍像站了一排牛奶巧克力餅干。
喬樾發(fā)愁:“一定要來這里嗎?得等到什么時候?”
寧肇安笑笑,說:“你想等,還是不想等?”
“你有辦法?”
“跟我來?!?/p>
他帶她從不起眼的側門進去。領班一見到他,立即恭敬地躬身,領他們到了紗簾隔起來的一張桌子前,收起臺面上的小銀牌,又殷勤地替他們拉開厚重的復古式凳子,這才拉開紗簾。嚯,原來這里是大廳的安靜一隅,既可以欣賞到音樂、環(huán)境,又能最大限度地不受打擾,還能一眼望盡大廳中的所有紳士淑女。
領班一走,喬樾掩飾住內心的驚訝,壓低嗓門問:“不是說半島的下午茶從來不接受預定?你是怎么做到的?”
寧肇安看了看四周:“真想知道?”
喬樾點點頭。
他煞有介事地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湊近:“我說我要在這里向女朋友求婚,他們就答應了。”
她翻翻白眼——寧肇安要是求婚,偌大一個大廳,不知道夠不夠他的女朋友們坐。
寧肇安忍不住笑:“逗你玩的?!?/p>
茶點很快就呈上來。精致的三層銀質點心架上,潔白骨瓷圓盤鑲著藍、黃、銀的花邊,從下到上放著各式糕點,香氣彌漫。其他的全套茶具,連茶壺茶漏都是晶亮美麗,據(jù)說是80多年前英國訂制的純銀茶具。二樓的弦樂隊正在演奏古典音樂,樂聲在四周輕柔流淌。
她注意到寧肇安喝茶時沒有任何聲音,狀態(tài)十分放松,舉止自然優(yōu)雅,用時下流行的話說,叫做“Table Manners”十分出色,難怪總感覺有人在朝這邊看。
喬樾從小喜歡碧潭飄雪,愛的是茉莉窖制的那個清香,大了就隨奶奶,只喝獅峰龍井和洞庭碧螺春,反正都是奶奶的弟子們送的。至于西式下午茶,她其實很少去追這個時尚,于是學他的樣子,安靜地喝茶。
寧肇安看著她笑,她有點窘:“這個不是Tiffany的瓷器么?要是弄壞了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賠不起。”
“我可以幫你賠,不過你以后得給我當一輩子長工?!彼e閑地說,心情好似頗佳。
她瞄他一眼,心想不是已經(jīng)在給你打工了?還簽了兩年的勞動合同,雖然很大程度上與賣身契類似,到底還是有期限的。她沒話找話地問:“你常來這里?”
他搖搖頭:“也不是。倒是常去文華,不過這里的情調更好?!闭f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更中意哪家店。
他掰了一個提子松餅,涂上德文郡奶油和玫瑰花醬,遞給她:“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餅和醬??斐浴!?/p>
她好奇地拿起來,還是熱的,大概剛烘焙好,香氣撲鼻,咬一口,齒頰留香,甜蜜香滑的滋味在口舌之間游蕩,她情不自禁地一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