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息了一聲,又道:“你總是這樣,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可是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你總是不讓人知道。要是換了別人,怕早就放棄了。”
我將帕子洗得兇狠,水濺出了盆來,灑濕了半個桌面。他說到了我的痛處,我從不讓人知道我心里對于感情真正的想法,我怕一旦說出,會情無落處;我怕一旦說出,會遭人恥笑;我怕一旦說出,怕忽然淡了念想;我怕一旦說出,便徒惹糾葛;我怕一旦說出,連他說的朋友,都無法再做了……
可是,他連朋友也不想和我做!
那他憑什么招惹我,憑什么找我,憑什么激我,憑什么給我買衣,憑什么說些曖昧不明的話來挑逗我,憑什么!
我恨恨地將帕子往水里一扔:“不做就不做,我朋友多得是?!?/p>
我用濕淋淋的手背重重地抹了把眼角,擦得臉上一片濕漉漉的。
“你‘朋友’是多得很!”身后的人似乎說得咬牙切齒,“我每次站在你身后、身旁、身前,你都被你的朋友圍著,看不到我,我想我們就平行吧,我遠(yuǎn)遠(yuǎn)看著你跟所有的人玩樂取笑??墒牵悄阕约好俺鰜淼?,我不是沒想過放棄你的,可是你卻總是招惹我,憑什么,我憑什么這么死皮賴臉了,你卻還是不明白我。我說的每句話,都那么淺薄嗎?你都不想繼續(xù)探究嗎?你對我,就不存有繼續(xù)深一層交往的意思嗎?你,你……”他竟激動地大咳了起來。
我動容了一陣,他在指責(zé)什么?我似懂非懂,礙于自己的個性,沒敢轉(zhuǎn)身,也沒敢出聲,腦袋中就像裝了一桶糨糊。他那話里有一部分讓我不滿,有一部分卻又讓我且驚且喜。
過了一陣,他停止了咳喘,平復(fù)了氣息又說道:“我說我曾說的那些話作廢,可是你卻膽小得連確認(rèn)一下是哪些話的勇氣也沒有。殷可,我以為我在你身邊,讓你天天看到我,你會明白我的心意。而且我知道你從來都是個藏情的高手,所以我不急,即便許承基只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也不能急,可是殷可,我為什么總是在失望?每一次,在我以為你似乎明白我的意思時,每一次我覺得也許我可以抓住這個時機(jī)時,你卻總在讓我失望!殷可,殷可,我真的很希望某一天我的努力不再只是單方面的,你得給我回應(yīng),我不要一點點,那太不能滿足我了,也許加起來會慢慢變多,可是,那遠(yuǎn)遠(yuǎn)滿足不了我……”
我鼓起臉頰不滿起來,適才的委屈在他這番話里莫名地消失了,可是卻對他不甚滿意起來。他說得他竟是那么的委屈可憐,像是極了解我一樣,又像是我負(fù)了他一樣。說做朋友的不是他嗎?他不是說要我不要對他抱希望的嗎?他剛剛不是又說不要做朋友的嗎?什么都是他說的!
“你不是說你有結(jié)婚的對象了嗎?”一時不滿,這話就沖口而出了,一發(fā)現(xiàn)自己竟發(fā)了聲,急急的又收了尾音,懊惱自己把話說得像個妒婦一樣。
轉(zhuǎn)身想挽回些什么,就見他已站了起來,沖著我,步步逼近,我本欲脫口而出的話語就全數(shù)吞了回去。
“我說作廢!”他一臉鐵青。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我像個好斗的小母雞一樣,把頭仰得高高的,長得高逼得近,我就怕了你不成?聲音大面色冷,我就怕了你不成?
“憑什么你說交往我就得交往?憑什么你說做朋友我就得做朋友?憑什么你說作廢就可以作廢?你覺得你長得帥你就有操控權(quán)?”
我居然還幫他洗臉,憑什么啊憑什么??!
他的神情一頓,原先的怒氣漸漸轉(zhuǎn)成了失望之色:“殷可,你一直覺得我長得不錯這點很重要?”
啥意思?我瞪著他就沒辦法思考,垂下眼來想,不對!
我管你長得好不好看,一點都不重要,我要是某天喜歡上一個人,我不要求他很好看——我從來都覺得好看的兔子是不可能有機(jī)會撞樹樁的。我一開始就覺得他長得不錯,可是并沒有因為他長得不錯,就對他有意思,我喜歡他,是因為……
“重要個屁!”我又仰頭,粗魯?shù)鼗厮?/p>
魯巍低眉低眼地睨我良久,原先那陰霾的臉緩緩泛起笑來。
“原來是這樣……”他淺淺地松了口氣,緊繃的肩放松了下來。
怎樣?我眼珠轉(zhuǎn)上兩圈,我剛沒說什么?。克麜x心術(shù)?
他攤開他的手掌,舉到我面前來,一臉賴皮地說:“手還沒洗呢?!?/p>
“洗個……屁啊?!睕]氣勢,沒氣勢,原先虛張的聲勢,在他一瞪時,瞬間被打壓了下去。
這個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其實,我還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我不想跟他鬧得不愉快,而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慮,也放過了我一馬。當(dāng)有其他人進(jìn)來時,我們早已放棄了爭執(zhí),他繼續(xù)靠在椅子上裝醉,藏家二姐瞧他還穿著藏服,便去幫他脫衣裳。我斜著眼睛白了他好幾眼,那家伙微微掀個眼皮,看到我不齒他的表情,竟浮上個得意的笑來。
晚上鉆進(jìn)被窩時,我才去認(rèn)真回想他的話語來,可是這一想,竟讓自己大半夜都無眠了。明明因為勞累了一天,身體已經(jīng)極其疲乏,可是腦袋里的想法卻讓我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他說換成別人,早放棄了;
他說他死皮賴臉;
他說許承基只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
他說他不是沒想過放棄我;
他說我一點點的回應(yīng)遠(yuǎn)遠(yuǎn)滿足不了他;
他說他有結(jié)婚對象的那句話,作廢了……
于是,我時而笑,時而低落,時而憤懣,時而又甜蜜地在被窩里拱著,他的那些話那么明顯,我要是再裝著聽不懂不明白,連自己都覺得矯情了??墒?,我明白又怎樣,接下來呢?我是繼續(xù)跟他玩曖昧,還是大大方方地出其左右?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最終,我的決定是應(yīng)了他的某句話,也應(yīng)了我自己心里某部分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