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后一個入隊

血與鐵 作者:老鬼


  

我跟同學(xué)的關(guān)系,在相當(dāng)程度上是以貌取人,長得像好人的就信任,就接近;長得像壞蛋的就戒備,就懷有敵意。

一個姓劉的同學(xué),鼻孔有些朝天,很像電影里的日本翻譯官,一旦他招惹了自己,我就反唇相譏,罵他是金絲猴兒;另外一個同學(xué),臉上有疙瘩,讓人聯(lián)想到屠夫,吵急了就罵他癩蛤蟆、劊子手。李振學(xué)是個尖鼻頭,我就斷定他心眼兒也奸,一直對他冷冰冰的。

由于自己跟誰不好,馬上就在表情上流露出來,一點兒也不會隱藏克制,所以我總是三天兩頭就跟同學(xué)吵嘴,甚至打架。

我嘴巴很笨,吵架能力低下,跟人吵幾句就沒了詞兒;平日還馬馬虎虎,從不記別人干過的壞事,一跟人吵就無短可揭,缺少致命武器——嘴皮子不行,就用拳頭彌補。我跟人吵不過,就愛動手,腦袋上的疤瘌于是就更多了。

我總在沙坑里玩騎馬打仗,這很鍛煉身體。我喜歡當(dāng)馬,讓同學(xué)們騎。背著一個人踩著軟軟的沙子,再跟對手們廝殺,攪成一團,特練腿勁兒。時間久了,我的體力和耐力越來越好。我的打架水平也見長,經(jīng)常是勝多負少,也不再怵高年級的了。

班里的弱小同學(xué)開始向我靠攏,想跟我好,換取保護。李振學(xué)就是一例。他個子又矮又瘦,是個朝鮮族人,有一段時間待我特別熱情,我到哪兒他到哪兒。我陶醉在自己也有了跟屁蟲的自豪感里,對他隨意指揮、訓(xùn)斥。記得有一次曾命令他到宿舍外面站著,考驗他堅強不堅強、對我忠誠不忠誠。因為他長得有點像特務(wù),我對他總不放心。那是一個冬天的夜晚,他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孬種,就果真站在寒風(fēng)中一動不動,結(jié)果把他凍得四肢冰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最后是生活老師救了他,還狠狠地批評了我一頓。之后,可能是我的霸道傷了他的心,他又漸漸與我疏遠了。

我有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毛病。我恨上一個人,總是不擇手段地對待他。記得有一次,我跟肖繼民吵架。他喜歡看書,能繪聲繪色地跟同學(xué)們復(fù)述《烈火金剛》、《林海雪原》、《敵后武工隊》等長篇小說。嘴巴比我能說。我吵不過他,就惱羞成怒,與他打了起來,但好像又被人勸住。他離開宿舍后,我余怒未消,就抱起他的被子跑到廁所,扔到尿池子里,還在上面踩了幾腳。

在本班里,論打架,除了賴小危,我沒有對手,所以就非??裢?。

我和賴小危一直不和。他個子比我高,體重比我重,腦袋比我大,手指頭也比我粗。他也喜歡看武俠小說,喜歡琢磨打架竅門兒,從不服我,我也不服他。我明白如果要是能打過他,我就是全班的打架第一了,我非常垂涎這個頭銜。他又高又壯,身上老有一股汗味兒,群眾關(guān)系不像姬軍那么好。父親賴際發(fā)雖然是一個部長,資格很老,卻不如姬鵬飛出名。許老師不喜歡他,常把他挖苦得灰灰溜溜的。

記得有一次賴小危犯了一點兒小毛病,生怕許老師收拾他,趕忙來到教室主動地打掃教室、擦黑板,干得滿頭大汗的,希望能將功贖罪。但是許老師一點兒也不原諒他,當(dāng)眾揭露他:“哼,賴小危,我告訴你,你再掃地、再擦黑板也沒用,該批評還是要批評!你干好事是假,偽裝是真,妄想逃避批評,可你打錯了算盤!”

許老師的銳利眼光和刻毒言語,讓我為之震動,竟可憐起這個自己的打架對手來。

我們打架的具體原因早已忘記了??赡芤彩琴囆∥5淖彀捅任視R人,把我罵急了。這一架是在南樓食堂門口開戰(zhàn)的,打得不分勝負。他把我鼻子摳破了一長道兒,像一個感嘆號;我揪著他頭發(fā),把他壓彎了腰……這樣僵持了半天,我們都很悲壯地屹立在食堂臺階上,有近百名同學(xué)圍觀。

我很滿足。能和賴小危打平,班里就沒人再能打過我了。鼻梁上的這個感嘆號成為我打架史上的一個標(biāo)記,存在了許多年。

我覺得只有會打架才能成為一名好戰(zhàn)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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