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立秋后炎熱的日子,在小秦嶺蒲峪溝口,在我們辦公的帳篷外,在唯一的一棵桐樹下,師傅跟我語重心長地談話。他說,“人在職場,也要有金牌意識,特別是當(dāng)你剛來到一個單位的時候。你是金牌銀牌還是無牌,全憑你自己?!蹦菚r候,北京要舉辦亞運會,就像現(xiàn)在奧運一樣,人們的熱情高漲。我明白,這是師傅的人生感悟,也是對我的諄諄教誨。
一年前,我從單位灞橋招待所住了一晚,蚊子差一點把我吃了,心里正郁悶?zāi)亍R坏降P單位沒幾天,干部科的老科長就對我說,“看了你的檔案知道是個女孩,本來不想要,后來還是要了?!蔽覜]好氣的說,“你這破單位有多好呀,我想來呀?不想要,把檔案退回學(xué)校去,還能二次分配到好單位呢!”老科長本以為我會感恩戴德呢,沒想到我這樣傲慢無禮。他無言,卻跟我的男友成了忘年的莫逆之交,他勸他說,千萬不敢跟小惠好,那姑娘厲害的很,可不是好惹的,你娶了她會一輩子受罪的,^_^o(∩_∩)o…哈哈。
一個月后,我就被分到下面的水化隊檢查異常,兩個月時間去過旬陽山陽白河寧強四縣,我第一次體會到地質(zhì)隊生活的艱苦與無聊。那時候我很認真,頭把我叫去說,“你看看,你做的圖,比實際上少了幾米呢?”我說根本就不存在,在那兒還不是一樣,頭不信,我說有證人呢!證人站出來了,頭卻好沒面子。
地質(zhì)隊的假期總要長點,雖然不像民間說的那樣干半年歇半年那樣長。第二年春天開工的時候,老科長不計前嫌地說,“姑娘,今年給你分個好地方,到孟塬金礦上去吧,相對固定點?!比碌?,我坐車,那種據(jù)說是前蘇聯(lián)援助的噶斯敞篷車到了孟塬,一看傻眼了,住的地方連房子也沒有,全是帳篷。這就不說了,還沒有我住的,只好住在地質(zhì)組的辦公室。雖說是金礦,卻在一個很原始的山溝里,沒有幾戶人家,也就沒有路,不可想象,鉆探用的鉆機鉆桿電纜都是憑人力肩扛手抬弄進去的,我徹底地失望了。
師傅知道給他分來一個女隊員,火了,“這不是瞎胡鬧嗎?女孩子能一個人上山長期觀察嗎,晚上鉆機抽水試驗?zāi)茼斠粋€人用嗎?”師傅沒當(dāng)著我的面說,但是,每天我去問今天有啥活干沒有,師傅總說沒有,我很納悶,他們明明忙著呢!等我搞清了師傅想把我攆走的真實意圖后,我也不干了,我就不信這個邪了。只要我請示了師傅,師傅說沒活,我就周游世界去了,跟上通勤車:去潼關(guān),去華陰,去華山,甚至逃票去西安,久了自然有風(fēng)聲,師傅面子上掛不住了,就給我安排了河流長期觀察的活,僅用秒表和皮尺,讓你側(cè)河水流速流量,你能嗎?其實這不需要專業(yè)知識的??粗艺淼暮恿髻Y料,師傅說平均速度不對,我說對著哩,不就是總距離除以總時間嗎?師傅是聰明極了的人,他馬上點頭說對對,只是以前總是把速度平均一下,多少上級也沒檢查出來的。我說沒啥,只是個概念差,咱們這里不會發(fā)生冒頂那樣涌水的事情,我想就是這件事上,師傅對我另眼相看了。
再后來,真的夜間鉆孔抽水試驗了。師傅也沒敢派我去上夜班,第二天我看四個男同事人手一個計算器,計算含水層的影響半徑呢!其實,不用算,師傅也能估計個八九不離十,但報告需要數(shù)據(jù)過程??此麄兠Φ?,我說我來吧,不需要這樣勞神,只需要五分鐘。于是我拿來坐標(biāo)紙就是那種一厘米一個方格的坐標(biāo)紙,計算器,很快,用作圖法算出了影響半徑。師傅服了,說其實圖解法解方程是中學(xué)知識,我說是呀,跟專業(yè)無關(guān)。再后來,大頭頭們來檢查工作,師傅當(dāng)著頭頭們說大學(xué)生就是大學(xué)生,就是不一樣呀,也沒像小H說的那樣不服管呀,這些我都是隔著帳篷聽到的。后來,大頭說,你行呀你,能叫你師傅服氣,可不是簡單的事哩!我說這有啥,我又沒有做啥。
再后來,師傅就把我真正當(dāng)一個隊員用了,每逢我上山?jīng)]有回來,師傅就端個小凳子坐在辦公帳篷外,一邊拉著他的手風(fēng)琴,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早回來的同事,“嗨,見我們那閨女了嗎?”師傅與我母親同齡,這樣說也不為怪。再后來,我要去西安逛,師傅就給我安排,別人要問起來,師傅就說,我派她去送資料取資料去了。再后來大冬天,沒有那樣忙了,我們辦公室的人就成了一個伙食團,師傅做飯,我記賬買菜,師傅的手藝很不錯,河北炒餅,天津包子做得很美。
再后來,大頭開玩笑說,“給我當(dāng)干女兒吧?”我也開玩笑說,“你沒有女兒呀?”大頭說有,有好幾個呢!我說那為啥還要干女兒,大頭說起了我們是校友,我說那更不行了,你是老師哥了。不過做干女兒也行,我馬上要結(jié)婚了,給我買個彩電吧,大頭笑了。
大頭,是師傅的哥們。再后來,我去商南光石溝鈾礦,臨走時師傅說去了直接找老柴禾,他是那里的頭,柴師也是師傅的哥們。
老公常常羨慕地說,他就沒有碰到我?guī)煾的菢拥膸煾担艺f這就是人的命,命里該有總會有。去年底,我給師傅家打電話,師娘說師傅出去買菜了,我說那屋里怎樣這樣吵,好像有好幾個小孩子說話,師娘說,是呀,兩個孫子鬧哩!我說不是只有小寶一個兒子嗎?師娘說孫子是雙胞胎呀!忘說了,我?guī)煾甘翘旖蛉?,退休后回天津了,師傅的名字叫陳維強。
奧運會了,免不了計較金牌銀牌的,雖然不是自己掙來的。師傅那句金牌銀牌的話,老在我耳邊回想,我想,師傅的話,也許是我做事要盡所能做到極致的理論根據(jù)吧,本來我是個得過且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