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冷笑道:“此次攻打古勒城,本鎮(zhèn)已上奏朝廷,若無功而返,朝廷的臉面何在?
本鎮(zhèn)如何向皇上交代?
看來只好以你的人頭向朝廷謝罪了?!?/p>
他獰笑著一拉腰中的寶劍,劍如龍吟。
尼堪外蘭嚇得跪倒,以頭觸地,哀告道:“大帥,念奴才急于求功,也是出于一片忠心,暫且開恩將這次記下,容奴才他日將功贖罪。”
“你等得,本鎮(zhèn)等不得!本鎮(zhèn)已年過花甲,還有幾年建功立業(yè)、封妻蔭子的日子?
再說女真建州三衛(wèi)各部均被本鎮(zhèn)剿滅殆盡,阿臺手下不過兩千人馬,棲身在這彈丸之地,今日正可一鼓作氣破城擒賊,豈有白白坐失良機之理?”
尼堪外蘭回頭看看不遠處自己那一千多個部下,登時心如死灰,安心做一城之主,天高皇帝遠,日子多么快活逍遙,何苦昧于名利,妄想依靠明人,統(tǒng)一建州三衛(wèi),豈非自找麻煩,身惹是非?
再多的牛羊馬匹人口,也是身外之物,哪里有性命要緊?
今日犯在李成梁手里,此人嗜殺成性,心狠手辣,怕是脫不過了。正在閉目暗悔,一陣馬蹄聲急急而來,來人高喊道:“大帥,且慢攻城——”
他聽聲音極是耳熟,睜眼看時,一個須發(fā)蒼蒼的老者與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飛馬趕到,二人下馬,那老者朝李成梁施了最為尊貴的抱見禮道:“建州左衛(wèi)都督覺昌安拜見大帥。”
“覺昌安,你們父子二人來古勒城做什么?”
李成梁一怔,并不還禮,掃視了二人一眼,神情似是不快。
覺昌安知道李成梁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小心應對,不敢有絲毫閃失,賠笑打躬道:“聽說大帥要攻打古勒城,奴才與兒子塔克世急急趕來接回小孫女?!?/p>
塔克世見李成梁面露狐疑之色,接話解說道:“阿臺的妻子是奴才大哥禮敦的女兒,奴才的阿瑪擔憂城破傷及性命,趕來接她回家,幸好城寨還沒有攻破,不然侄女不知死活,阿瑪不免要傷心了。”
李成梁與覺昌安多年前就已相識,知道他的底細。覺昌安世代住在赫圖阿拉城,自六世祖猛哥帖木兒給永樂皇帝敕封為建州衛(wèi)指揮使,傳到覺昌安已有四代,覺昌安生有五子,長子禮敦、次子額爾袞、三子界堪、四子塔克世、五子塔察篇古。覺昌安年紀大了以后,上書朝廷將建州左衛(wèi)都督一職轉(zhuǎn)封給四子塔克世,頤養(yǎng)天年,不再過問政事。李成梁見覺昌安如此老邁的年紀,竟還惦記著一個遠嫁出門的孫女,他心里暗自感慨,舐犢情深,凡人概莫能外呀!隨即詭秘一笑,問道:“覺昌安,如今古勒城被困,你如何接出孫女?”
覺昌安抱拳道:“請大帥讓一條生路,老奴進城接她出來?!?/p>
“念我們多年的交情,本鎮(zhèn)倒可放你入城,可阿臺肯為你打開城門么?”
不等覺昌安答話,一旁的尼堪外蘭大叫道:“大帥,不止阿臺的妻子是塔克世的侄女,阿臺的姐姐還是他的妻子,他們是極為相好的親戚,進城自然不難。就是勸說阿臺開門歸降,也費不了幾句話的?!?/p>
他心頭一動,猜到李成梁想誘開城門,只要古勒城破,擒住了阿臺,李成梁怒氣必消,自己便不必再做替罪羊了。想到此處,仿佛垂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輕易不愿放手,甚至不惜以鄰為壑。
李成梁心下頗覺愕然,如此阿臺、塔克世二人如何稱呼?
這些蠻夷當真不曾開化,哪里有半點中原的禮教!他心中早有打算,自然不會聽從尼堪外蘭的攛掇,但他城府極深,不讓人窺出一絲的心機,微笑著順勢問塔克世道:“你可愿意進城勸他們來降?”
“這個、這個……”
塔克世躊躇地看一眼父親。覺昌安向來是個十分謹慎的人,不曾有這樣的打算,事出突然,不容細想,又畏懼李成梁的威勢,點頭道:“老奴愿意效勞,但有一事請大帥應允?!?/p>
“講!”
李成梁平日驕橫慣了,無人敢在他面前打什么折扣,他見覺昌安答應得不十分痛快,心里便多了幾分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