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全村有一百多人出來打工,北京、天津、上海、廣州、西安、石家莊、西寧、新疆、河南開封,到處都有。剩下在家的都是有點G的。
現(xiàn)在罰私人殺豬沒那么嚴了,改革了,馬連店撤鄉(xiāng)并鎮(zhèn),鎮(zhèn)離我們村遠,不方便了,就沒那么嚴了。村干部也減了,原來五個人,現(xiàn)在就是三個人。各村交的錢不通過大隊(村),直接交鄉(xiāng)財政。一個人一年只交一百多塊,以前是四百,這下好了。
供電以前養(yǎng)一個電工,現(xiàn)在不養(yǎng)了。供電所的人直接下來收。
養(yǎng)豬的還是不多,都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一個人的就不養(yǎng)了。
縣電視臺二十四有臺節(jié)目,有個相聲,說的是普通話和滴水方言,滴水話土得要死,一點都不好聽,大家都覺得普通話好聽。
普通話說:他站著,滴水話就說:他伎倒。普通話說:他蹲著,我們的話就說:他苦倒。再就是:他躺著,我們就說:他困倒。笑死人了,底下都說,真好玩,滴水話一點不好聽。開始那人是說普通話,后來說方言,我們都說,這人還不知道是不是滴水的呢。
做飯,我們說捂飯,抽煙叫吃煙。自行車叫鋼絲車,以前叫溜子車。撒尿叫打站。小孩子死了,叫跑了。
出來打工的,大多數(shù)都不會說普通話,上次我去豐臺拿臘肉,他們在那邊十年了,都不會說普通話。他們打電話來,我接的,我也不知道是他們打的,我說:喂,你找誰呀。那邊就愣住了,過了一會兒,那邊說我找李木珍。我說我就是。那邊哈哈大笑,說咬得果做象(就是說學得真象)。
那時候我們在黃石,全都買彩票,都想中獎,誰也沒中。那次好像是一千五百萬,我就說,我中了,這里頭做生意的人,我一人給一萬,所有的親戚,一人給十萬,剩下的錢,拿回家,自己留著。再蓋一幢房子,蓋好的,也買上空調(diào),就不種田了,就呆在家里享受,也不用買小車,我們那兒路不好。還要把我們家門口的水塘用水泥蓋起來,蓋一個溜冰場。這口塘不好,淹死小孩,淹過兩個。這錢還花不完,就給孩子留著。
她們說也別中那么多,中個幾萬就行了,就不做了,回去了。
農(nóng)村沒有多少指望兒子考上大學的,你知道為什么嗎?你考上大學了吧,也得花好幾萬,供不起來,人家有那幾萬塊,就留著給兒子娶媳婦了。兒子初中高中畢業(yè),都能出去打工了。學校的孩子也不愿意念書,女孩子吧,來了例假就不上學了,覺得很丑,從此就不上學了,老師來找也不去。有的還是念。
健兒不敢回家過年,欠農(nóng)村基金會的錢。那時候他老婆的嬸子是滴水縣檢察院的院長,能借錢,給面子??赡苡袃扇f吧。都是玩的花的,不是干什么正經(jīng)事。借的時候說的是做生意,后來也就這么花沒了。開始在武漢做生意,也是修表,租了一間大房子,買了彩電冰箱,什么都有。就在武廣,挺大的一個商場。他賺的錢,全家都上那玩兒去。有朋友上那去,他也養(yǎng)著,養(yǎng)兩三個月,他挺義氣的。
沒錢了,跟他嫂子的妹夫,合伙。說讓那人把錢弄走了,讓他陪八千塊錢,也沒給。過年也不敢回家,基金會沒倒的話,就沒這檔子事了。
基金會是集體的,細胖哥也弄過,每個村都有,利息高一點,也能存錢,也能借,跟信用社一樣,信用用還讓開,基金會就不讓開了。村的基金會沒錢了,就上鄉(xiāng)的基金會借錢。一百兩百也能借,一萬兩萬也能借。存也是,多少不限。整個四季山的,貸出來的款有四十萬,王榨就有二十萬。基金會封掉了,就讓一下子還清。晚上來了,像抄家似的,事先也不通知,一來就把帳封了,所以所以很多人就還不了錢。就讓借錢的人,直接把錢還給在這兒存錢的人。
人家要錢沒有,就通過法院起訴基金會,基金會沒錢,就起訴借錢的人。所以健兒一回家,法院的人就來,小王的弟弟也是,二眼也不敢回家。也幾年不回家,一回就挨關(guān)了,要拿錢放人。二眼在細胖哥那兒借了一萬,還不了,還有八千呢。跑到新疆去了。還有娘家去的一個人,也是,借了兩萬,也好幾年不回家,他一會兒在天津,一會兒不知道在哪。沒辦法。
后來出了一個死命令,說如果沒錢還,要上信用社貸款還錢,所以就借錢去還,還給那些存錢的主兒。
細胖哥這里還好一點,四季山那邊幾年都不回來過年,存錢的人拿不到錢,就要在基金會的人的家里喝農(nóng)藥。那人在北京開家具廠,后來不干了,回去了,就在基金會存了十萬,利息高。這下基金會一封,錢要不出來了。每年,基金會的人,討得一點錢就給他,過年也沒敢在家呆。
過年的時候,貼了門對之后,就不能討錢了。那天我們貼了門對,開拖拉機的駱駝路過我家,說你們都貼了門對,我們還沒貼呢!我問他干嘛還沒貼,他說基金會的人還在他家坐著呢!
牛皮客帶一幫女的賭,外鄉(xiāng)的也全上王榨來賭,全都坐摩托車來。牛皮客就幫一幫女的到外村去賭,生意也不做了。賭發(fā)了,有錢了。女的都輸慘了。
老跟他媽吵架,他住新房子,兩層樓,裝了空調(diào),也是他爸爸蓋的,裝修得挺好的,也鋪了地板。他讓他爸爸媽媽住在關(guān)牛的屋子里,其實牛皮客這人挺好的,就是當不了老婆的家。老婆動不動就尋死去,人長得真漂亮,外號紅蘿卜?,F(xiàn)在也不怎么討人喜歡了。她能說的也說,不能說的也說。她就是大嫂的兒媳婦。
有手氣的時候,贏得差不多了,老婆就得管,讓走。輸了就不管。賭的時候賭桌上根本不算錢,都不數(shù),像往生錢似的。女人根本不讓上,就在旁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