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航》 伊芙娜的婚禮(4)

心航:不離不棄的真摯情欲 作者:(法)貝諾爾特·克魯爾


雨水開始鉆進(jìn)我們的衣領(lǐng),西南風(fēng)也越刮越勁,但我們已經(jīng)不能離開對方。高文用下巴指了指島上的茅屋,那兒還殘留著一角屋頂,支在最后一根大梁上。我笑了起來:我們曾在那里嬉戲玩耍,度過了整個童年!

“還有時間可以過去,”他說,“退潮會一直延續(xù)到大概凌晨兩點?!?/p>

我們從連接著海岸和小島的沙脊上奔跑過去,我被海藻絆住扭到了腳踝,而眼力有如愛斯基摩犬的高文,不會被暗夜困擾,他托著我攀上雜草叢生的高地,直抵我們的茅屋……或者說茅屋的遺跡。我們氣喘吁吁,緊握著彼此的手,卻一言不發(fā),用心體會著渴望的喜悅,是的,我們?nèi)绱丝释磳l(fā)生的一切,就在這里,在這個搖搖欲墜的安樂窩里,我們將把自己交給對方,沒有煩惱,沒有過去,沒有將來。當(dāng)生命在這一刻凝聚起全部的力量,當(dāng)此時的我們能夠忘記其他的一切,或許我們便觸到了快樂的極致。

我們躲到廢墟里惟一一個干燥的角落,躺倒在夯實的地面上,我很慶幸?guī)狭孙L(fēng)帽大衣。我只知道不停地對他說:“你在嗎?告訴我你就在這兒……整個晚上,我都懷疑這一切不會發(fā)生?!薄拔抑揽傆幸惶煳覀儠傧嘤龅模乙恢敝??!彼贿呎f著,一邊撫摸著我的臉,仔細(xì)地端詳著,然后,他的手滑進(jìn)我的襯衫,溫柔地?fù)徇^我的雙肩、我的頸背、我的腰間,一寸一寸,仿佛要把我的軀體雕塑成為他所期待的絕妙作品。

在我的生命中,還沒有過很多次做愛的經(jīng)歷。直到二十歲,和我真正發(fā)展到這一步的只有吉爾,我的啟蒙老師……嗯這么說或許不妥,因為當(dāng)時我們倆誰也不知道性器官的具體功能;還有羅杰,他的才智讓我傾心不已,于是我放棄了表達(dá)的權(quán)利,也喪失了判斷的能力,甚至當(dāng)他在兩節(jié)物理講座之間和我在他宿舍的摩洛哥地毯上草草了事的時候,我也毫無怨言。那時樓道里總有流水的聲音,我們不時以撓癢癢似的動作作為開場,而且后來連這段開場都越來越少,接著便嗯嗯呀呀一陣,三下五除二就結(jié)束了。每當(dāng)我看到一位小提琴手用中指指尖撥弄某根琴弦并又很快放手的時候,我總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效果達(dá)到,或者假定達(dá)到。在插入過程中,他常常盡量優(yōu)雅地咕噥幾句“我愛你”,而我也回答“我愛你”,好給自己鼓勁,也給這短短的十幾分鐘增添一點靈魂。每一次,我總是滿懷希望地等待著它的開始;而每一次,我也總是靜靜地感懷它的結(jié)束,因為顯而易見,我并不能像他一樣從中獲得那份最原始的釋放。但由于他從沒有問起我什么,并且不過多久總是再次開動,所以我覺得沒問題,而且所謂“性愛”——我當(dāng)時就是這么稱呼它的,不過就是如此。我嘛,更喜歡事前,而他呢,偏愛事后。或許這一點正是著名的男女分歧的要義之所在吧。

我已不太記得,當(dāng)時的高文是不是已經(jīng)像日后的他那樣的精于愛撫了。在那個年代,在高文所生活的社會階層中,愛撫并不流行。并且,那個時代的我也并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愛撫。在我眼中,羅杰的表現(xiàn)正常極了。我們可不能說什么“不不,再高一點”或是“哎喲,太用力了!……”抑或是更加糟糕的“再來一次嘛,好不好?”這會讓男人們興致全無。而一旦惹惱了他們,我們就成了貪得無厭的女人,他們則會一走了之,去見那些永遠(yuǎn)心滿意足的女孩兒,那些對他們的魔杖頂禮膜拜并帶著領(lǐng)圣體者一般的虔誠表情喝下圣油的純潔女孩兒。至少我周圍的人是這么對我說的,那么又該如何證實呢?開誠布公地談話在男性那里沒有市場:他們使用的語言和我們的不一樣。男人和女人,不是一國人。

而就在那個夜晚,我們之間的那條界限終于第一次被全面解除,似乎我們的身體一直以來都彼此熟識,在同一個欲望的驅(qū)動下,我們漸漸加速,一點點抹去兩人的差異;似乎我們已經(jīng)等待了好久好久,就是為了此時此地的翻云覆雨,我們在彼此懷中脫去外殼,僅留下最最天真的自己,只覺快感如浪潮洶涌,卻又源源不絕,一波未盡,另一波卻已滾滾涌來。我們正在經(jīng)歷一個沒有盡頭的夜晚,而這樣的夜晚,一生中或許只會有寥寥可數(shù)的幾次而已。

漲潮將我們拖回現(xiàn)實之中。高文突然間聽到了漸漸逼近的海浪聲。這個男人總是知道大海的動向。

“如果我們不立即動身的話,就得游泳回去了”,話音未落,他便開始手忙腳亂地四處搜尋我們散落一地的衣物。我的胸衣不知飛到哪兒去了,算了,畢竟上面又沒有繡著我的名字。高文沒辦法把一顆顆濕透的紐扣塞進(jìn)縮了水的扣眼里,我聽到他在黑暗中罵罵咧咧詛咒著什么。終于,我們衣冠不整地踏上回程:我拖著愚蠢的手袋,像是剛從茶館里出來似的;高文則把長褲系在脖子上,寧愿它被雨點打濕也不能浸到海水。我們一路狂奔,傻笑不止,在大大小小的水洼之間踉蹌而行,沖向那條已經(jīng)有很強的水流漫涌而上的通道。我們緊緊抓住對方,以防被大浪卷走,總算勉強穿越了水位一直升到腹部的海灘,成功返回對岸。盡管驚險不斷,但能用這樣的方式洗盡愛情,卻也快意而絕美!

鉆進(jìn)四馬力,不禁驚嘆車廂里竟然可以如此干燥和舒適;我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總算把各自吧唧作響的濕衣服重新穿好?;氐酱謇?,高文先把車子在農(nóng)莊院子里停好,然后便送我回家。街道散發(fā)著牲畜窩棚的濕熱氣味,不遠(yuǎn)處隱約傳來牛馬在麥稈上動彈的聲音。我們也向往著能在某個溫暖的窩棚里雙雙睡去,然而必須回去了,回到我們各自的生活中去。突然間,涼意襲來,于是我們最后一次忘情擁吻,逃進(jìn)熾烈雙唇的纏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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