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誰又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蛇@些事情呢?就算是你搞清楚了,又有誰會搭理你?反正他們已經死了,再也做不了壞事了?!? 那天晚上,我往第九大道走去,過了兩條街,來到了位于圣保羅教堂地下室的匿名戒酒協會。我在離開老婆孩子和紐約市警察局,一個人跑回城市廝混的時候,養(yǎng)成了到圣保羅教堂的習慣。我總是靜靜地坐一會兒,為我無法忘記,或是希望永遠不會忘記的人,點一根蠟燭;再把厚厚的一沓鈔票塞進捐款箱。我捐的總是現金,十分之一的收入,匿名。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捐了多少錢,因為我也沒有記錄我到底賺了多少。現在想想,這又有什么差別呢?難道我還希望圣保羅教堂的牧師請我參加感謝晚宴嗎?
我常參加的匿名戒酒協會現在正在聚會,就在我點蠟燭,投捐款的教堂地下室一樓。我喜歡這種巧合,但過了很久才能不去想其中諷刺的意味。十八年來,我意識清醒,每一天咬緊牙關,竟然堅持了這么久,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絕不碰酒的時間比我干警察的時間還長,幾乎跟我喝酒的歷史一樣。
早先時候,我每天都參加聚會。接下來,兩三天來一次;后來,是兩三個星期一次;如今已經很久沒來了。這種里聚會的人慢慢離開并不奇怪;相反,這是正常的現象,盡管有些人戒酒二三十年,還是天天來這里。有的時候,我挺羨慕他們的;有的時候,我覺得他們只是在逃避自己的生活。戒酒計劃應該是通往正常生活的橋梁。但是對于某些人來說,戒酒計劃是通向另外一個聚會的隧道。
我的輔導員已經死了兩年了。他死之前,我去戒酒聚會比較頻繁。一個殺手拿了錢,把他當成是我,沖進一家中國餐館,不由分說就把他殺了。殺他的人現在也死了,跟這件事情有點關系的人,也全都死了。我還活著,更重要的是,我還清醒。
人們很清楚:如果你的輔導員死了、又開始酗酒了,或是把你老婆拐跑了,你接下來該做些什么。首先,你得去繼續(xù)參加聚會,然后,再替自己找一個輔導員。這是多年來形成的經驗,我沒什么意見;抗拒酒精誘惑超過十年的人,都很相信這套。但在我心中,沒有人能取代吉姆?費伯。剛開始,對我來說他是力量的堡壘,總能給我各種建議;后來,我們倆更像是朋友,我也不覺得他是什么輔導員。每個星期天,我們都會找一家中國餐館共進晚餐,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我確定就是他,讓我維持清醒、覺得清醒很舒服,或許這是我們這種關系的核心吧。但我總覺得不止于此,好像還有些別的。總之,我始終不想找個人填補他留下的空間。
這些年來,我也斷斷續(xù)續(xù)輔導過不少人。一年前,我輔導了兩個,一個戒酒一年,另一個剛剛從戒酒中心出來。不管是哪個,都不像是能和我長久交往的樣子;幸好,輔導講究的是實際,雙方只要能通過這種關系強化不碰酒的意識也就行了。因為我是輔導員,所以我出席聚會更加頻繁,無論做什么事都更加積極??墒牵渲幸粋€——新來的那個——還是又開始酗酒,然后就不見了;另外一個搬到加州去了。從此之后,我就再沒輔導過任何人。
我當然可以積極地找人來輔導,是吧?不過,我卻覺得沒有這個必要。神秘主義者說,徒弟有了之后,師傅自然會出現。我想,這道理反過來,應該也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