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的一個星期六下午，查理的媽媽站在后院的梯子上，正在整理那些爬到半墻高的植物。查理不知道媽媽在做什么，也不感興趣。他喜歡這個院子，花兒散發(fā)出好聞的蜜檸檬香味，巨大的圣誕樹伸到了后墻外，綠色、紫色的果實在枝葉間銀光閃閃。到了仲冬季節(jié)，他會摘下果實到市場上去賣。他喜歡爬樹和攀登后面的廢墟，還喜歡跑到河邊，和生活在那里的貓咪聊天。但他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媽媽在梯子上做什么，直到他聽見一聲尖叫和梯子落地的撞擊聲，緊接著是媽媽嘴里吐出的一個臟字兒。他趕忙跑過去看。

梯子倒在地上，媽媽趴在梯子上，身上纏著那些散發(fā)出蜜檸檬香味的藤蔓。她的紅發(fā)披散著，臉色像冰塊一樣慘白。

“笨蛋，笨蛋?！彼緡佒?。

“你不是的，”查理把手伸給她，她拽著站起身，疼得齜牙咧嘴?！叭绻闶潜康熬筒豢赡墚?dāng)教授了?！?/p>

“聰明人也會做蠢事?！彼f，“讓我進(jìn)屋去吧。”

她一瘸一拐地進(jìn)了屋，查理提心吊膽地跟在后面。其實他也用不著擔(dān)心，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父親，媽媽是最強壯、最聰明、最勇敢的人了。當(dāng)然，前提是有人能在她跌倒前，扶住倒下的梯子。

“哦，哦，哦……”她呻吟著，查理已經(jīng)遞給她搽外傷用的山金車花酊劑，還有一塊巧克力和一小瓶聞起來很舒服的藥水，那是她在實驗室里用白蘭地和冬青草調(diào)制，用來壓驚的。

“最好看一看?！彼f著，小心地脫下長馬褲 —— 她的戶外工作服。

“哦?！彼麄儌z異口同聲地叫起來?？匆妺寢屝⊥壬锨嘧系哪[塊，傷口裸露著紅紅的肉，查理連忙拿過一塊干凈的紙巾，媽媽輕輕地蓋在傷口上。

“請拿些止血藥給我，27號，紅色的，在架子上?！眿寢尠褜嶒炇业蔫€匙交給他。查理笑了，要知道實驗室是按照政府，也就是帝國的嚴(yán)格指示上鎖的。因為他的媽媽 —— 瑪格達(dá)倫·斯塔特教授、哲學(xué)博士、醫(yī)藥學(xué)博士、音樂大師、填字大王、試飛員……的工作非常重要，不允許其他人知道，當(dāng)然除了查理的父親 —— 艾尼巴·艾山迪，他是加納阿克拉大學(xué)（ 現(xiàn)在僅次于倫敦大學(xué) ）的植物學(xué)家和熱帶學(xué)博士，艾肯部族學(xué)會主席，國際獅子會會員。他知道那兒的一切，因為他們在一起工作。查理的父親對西非叢林中的植物了如指掌：包括它們的栽培之法和取用之道。

父親常說，“你媽媽和我用不同的方法去認(rèn)識同一事物，這可是絕配?！?/p>

查理有點得意，這些日子以來，他經(jīng)常被允許做一些新鮮的事情，這意味著父母親終于意識到他長大了。去年圣誕節(jié)他被允許獨自一人守攤位，賣那些熟透了的果子；放學(xué)回家時他可以去噴水池邊閑逛，喝果汁，踢足球或者和別的大男孩一起玩一種非洲孩子們最喜歡玩的游戲。而現(xiàn)在，他又被派去母親的實驗室拿藥水。這感覺真好，他簡直有些飄飄然了。

“藥就在門邊的架子上?！眿寢屛⑿χf。

查理以前也去過實驗室。當(dāng)他還是個嬰兒時，他們家從非洲搬到倫敦，然后又遷到這兒。他實際上就生活在這個實驗室里：當(dāng)媽媽在電腦屏幕和酒精燈之間來回奔忙，攪拌并嗅聞著什么東西的時候，他就被擱在那兒 —— 一條燈籠褲里，褲子被掛在一個帶滑輪的架子上。他可以踹動小腳，劃動胳膊，有一次他消失在桌子底下不見了，媽媽怎么也找不到他。哦，他喜歡那條褲子，掛在帶滑輪的架子上的燈籠褲……

他也喜歡實驗室。它就在后院，是一個獨立的小棚屋，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打開門，就有一股味道飄散出來：介于烘蛋糕和舊書所發(fā)出的兩種氣味之間，還夾雜著那種廟里特有的甜膩的濃香。在這一切的掩蓋之下，是那種嚴(yán)謹(jǐn)、冰冷的氣氛。實驗室看上去已經(jīng)破舊，墻壁是很舊的暗色拋光木板。墻上掛著一個架子，放著各種草本植物標(biāo)本，下面是一個笨重的老式木頭桌子，桌上放著一個大號的地球儀。長凳左邊是锃亮的鋼和玻璃的組合櫥柜、監(jiān)視屏幕和最現(xiàn)代化的精密儀器。沿著后墻是一層一層的擱板，上面堆滿了書：有古代羊皮包裝的大部頭書，有鮮艷的紙封面的書，還有挺刮的硬布面的書；羊皮紙文稿平放著，卷得緊緊的卷軸疊放得整整齊齊；還有CD、DVD和儲存了各種資料的光盤；還有一些很老很老的黑色塑膠唱片，擺放在一個帶著大彎喇叭的機器上面。查理認(rèn)為：世界上所有的知識，不論是過去的，還是現(xiàn)在的，都存儲在媽媽的實驗室里。你在外面找不到的，都可以在這里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