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和情迷夜半上街,情迷夜半用拳頭捶著我的后背說:“志豪,直起腰來,你的后背駝了?!蓖蝗桓惺艿?,身邊有一個人在關心著你,哪怕是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提示,也是一種幸福。
一張兒時的照片從一本舊雜志里滑落出來,那個目光單純的少年此刻正注視著我,我發(fā)現(xiàn)他那單純的面孔和清澈的眸子以及歲月的以往……記憶的閘門突然打開,往事如漫卷的潮水滾滾而來。
十幾年前的那個村莊跳入我的眼簾,貧窮落后,甚至還有一些荒涼。那個目光單純的少年,精力充沛得如一頭健壯的牛犢,和一幫懵懵懂懂的孩子一起偷雞摸狗四處游蕩,然后一起分享偷竊后那份單純的快樂。逃課是快樂的開始,偷竊是快樂的巔峰。中學二年級那個暑假的某一天,為了偷幾穗包米,在村后那片茂密的玉米地里,我看到了這樣一幕:兩個赤條條的身體重疊在一起,上下劇烈搖擺,急促的喘息聲讓我至今無法忘記。
從此,看黃色小說看黃色錄像成了打發(fā)孤獨時光的主題。此時,看著照片里那個表情木訥目光單純的少年,我在想:那個整天打架斗毆滿嘴臟話愛搞惡作劇有時甚至有點兒孤僻什么東西都想據(jù)為己有對黃色書刊黃色錄像著迷的少年是我嗎?許多惡習都是在少年孤獨的歲月中不知不覺養(yǎng)成的,習慣了盯著女人的胸部看,習慣了猜測每一個被盯過女人胸部的乳罩是70A,80B,還是85C,習慣了酗酒,習慣了排解不掉心中郁悶的時候自己動手。
我不知道別人的少年光陰是怎樣一幅情景,我不知道那段光陰是否為塑造今天我這個模樣奠定了基礎,同樣我也不知道那段歲月究竟是對是錯。
9
晚上,老媽來電話說:“春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讓媽抱孫子了,不要再耽擱了,年齡不饒人,差不多就行了,只要人好,丑俊不重要,你就聽媽媽一次吧……”接著是父親的聲音,說:“春子,你別再讓你媽掛念了,你媽盼你娶媳婦盼得頭都白了……”
聽了兩位老人的話,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是真的該結婚了,讓老爸老媽不再操心掛念,讓日子過得穩(wěn)定踏實。
我躺在床上,接聽著父母的電話,心情突然沉重起來。
情迷夜半在一邊摟著我正無聲無息地流淚。我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于是,接完父母的電話,我用手拍拍她的肩頭說:“傻丫頭,不要哭了,準備準備,咱們十一結婚吧。”
情迷夜半突然使勁兒地抱著我,放聲大哭起來。
其實,最讓我產(chǎn)生抵觸情緒的一件事:就是結婚。
自從和伊然分手后,我突然對婚姻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迷茫。我突然認識到,對于我這樣一個只注重內(nèi)容不注重形式的人,對婚姻實在不敢抱有什么幻想。
然而,當今步入婚姻殿堂的青年男女,又有哪個敢肯定一定白頭偕老?誰敢肯定懷里的女人能和你一生一世?
明哲也是一個不對愛情婚姻抱有幻想的家伙,他有首詩很說明問題:
今天你結婚了
明天你又將是誰的新娘
假如生活讓你絕望
那就找個你不愛而愛你的人結婚吧
想想明哲這首詩,或許真還有些道理。伊然是不是對生活絕望了?我不知道。但伊然眼下確實跟一個她不愛的人走進了婚姻殿堂。
10
我把十一結婚的決定告訴老爸老媽時,可以想象電話那一邊,老爸老媽是怎樣一種幸福。周日一大早,老爸從鄉(xiāng)下趕來,咚咚地敲著大門,急切地喊著:
“春子開門,春子開門。”
我正摟著情迷夜半睡懶覺,聽見老爸叫門,急忙推了情迷夜半一把說:“起來,起來,你老公爹來了,給你公爹開門,記得要叫爸?!蔽矣侄冢骸耙欢ㄒ邪郑H熱點兒?!?/p>
我正在穿褲子,聽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情迷夜半果然按照我的叮囑親熱地叫了一聲:“爸,您來了,快到屋里坐,我去給您準備早餐。”
在臥室聽到情迷夜半這樣說,我心里美滋滋的。
情迷夜半溫暖的問候,讓我心里一熱。老爸也會和我有相同的感受吧。
老爸拘謹?shù)刈谏嘲l(fā)上,一邊在挎包里摸索著,一邊問結婚的事準備得怎樣了。情迷夜半從廚房端來了牛奶面包還有兩個桃子,親熱地對我老爸說:“爸,你吃點兒早餐吧,先吃飯,有事吃完飯再說。”
老爸禁不住咧開嘴笑了,滿臉的褶子,陶醉地說:
“我不餓,我不餓,你們吃吧。”
情迷夜半接著勸:“爸,吃點兒吧,趕了那么遠的路,肚子早就空了?!?/p>
我半開玩笑地說:“爸,你就吃點兒吧,你兒媳婦第一次給你準備飯,你不吃,是不是不想認你這個兒媳婦?”
老爸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了,雙手微微顫抖著端起杯,喝了一口牛奶,說喝不慣這東西,有股腥味。老爸清了清嗓子說:
“春子,和你一般大的,都結婚抱娃了,就連小波今春也結婚了。你還記得小波嗎,就是前院張永福的小兒子?!?/p>
我連忙說:“記得記得,當然記得,不就是那個鼻涕經(jīng)常過河的小波嗎,怎么屁大的孩子也結婚了?”
老爸說:“還屁大的孩子?小波今年都23了,你以為你還小呀?!?/p>
老爸從挎包里拿出兩萬元,說結婚用。我不要,和老爸爭執(zhí)了半天,執(zhí)拗不過,還是留下了。老爸放下錢就要走,我和情迷夜半留他住些日子,他不肯,說地不能撂荒,耽誤不得。
送老爸走出家門,情迷夜半拎著老爸的挎包走在身后,我和老爸走在一起,爺倆說著一些相互關照的話,表面上爺倆笑逐顏開,但我心里卻是隱隱作痛,走出家門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老爸的腳后跟發(fā)出與地面摩擦產(chǎn)生嚓嚓的聲音。老爸老了!我把目光投向老爸,衣服下空蕩蕩的身體明顯消瘦了許多,背也比從前更駝了,臉上的皺紋也深了,頭發(fā)里點綴著幾根黑發(fā)。
我心里一激靈:老爸老了!
突然覺得胸腔被什么堵住了,眼眶里熱熱的,想哭。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扭過頭,裝作吐痰,不敢看老爸,我怕他從我臉上看到內(nèi)心五味般的感受。
老爸蹣跚著上了車,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拉開窗側(cè)著臉向我揮手,我抬起手,眼睛濕潤了,喉嚨里癢癢的,好似被什么東西堵了,我用力清了清喉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時,我聽見他那親切熟稔的聲音從車窗里傳來,在耳邊不停地回蕩:“春子,回去吧,有啥困難就打個電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