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說過的,我參加過許多葬禮和悼念會,但是這個為230個男、女、兒童舉辦的悼念會,不僅陰霧籠罩,而且疑云重重。一個無聲的問題:五年前那架客機到底遇上了什么?
第一個講話的是位女士,進程表上寫明她是肯尼迪機場聯(lián)合教堂的教士。她保證,死者已矣,但親朋好友們會福壽綿長。
幾個人相繼講話,遠處海浪沖擊海灘,聲聲入耳。
不同門派的牧師教士同聲祈禱,頓時哭聲四起。凱特緊緊抓住我的手,淚流滿面。
一位猶太教長老談到死者:“我們依然驚奇,為什么這些人故去多年,他們的音容笑貌還久久揮之不去?!?/p>
又有一位男士講話,他失去了妻子和兒子,他談到所有失去的孩子,妻子和丈夫,同機的家庭,兄弟姐妹、父母雙親,他們大多數(shù)互不相識,而今永遠相聚在天堂。
最后,一位基督教牧師領(lǐng)大家唱第二十三圣歌,“是,雖然我穿過陰影凄凄的山谷……?!?/p>
穿著蘇格蘭短褶裙的警局風笛手奏起,“了不起的格瑞斯?!睅づ駜?nèi)的活動結(jié)束。因為悼念會已經(jīng)舉辦幾年了,此時人們不用指點,都走向海濱。
凱特和我也加入人群。
在海邊,遇難者家屬為每個亡靈點起了一根蠟燭,230支蠟燭沿海邊排開,火苗在和風中擺動。
下午8:31,飛機墜毀的正點時刻,家屬們手拉手站在沙灘上。海岸警衛(wèi)隊的直升機用探照燈照射海面。海岸警衛(wèi)隊快艇上的船員將花環(huán)拋向燈光下的滾滾波浪。
有些家屬雙膝跪下,有些拔腳走入水中,幾乎所有的人都向涌來的波浪拋撒鮮花。人們開始互相擁抱。
我絕非輕易動情之人,但這互相慰藉,分擔痛苦的動人場面,的確感化了我的鐵石心腸,就好似海上暖暖的微風吹過輕紗的門窗。人們?nèi)齻€一群,兩個一伙,開始從海灘散去。凱特和我轉(zhuǎn)身走回帳篷。
我認出市長魯?shù)?吉烏利亞尼和一些本地政界要人及紐約市官員。這些人很容易認出,因為總有記者追隨在他們左右,要求他們發(fā)表講話,以便報道。我聽到一個記者問:“市長先生,您認為這是一起恐怖行動嗎?”對此,吉烏利亞尼先生回答:“無可奉告!”
凱特見到一對認識的夫婦,道了聲對不起,走過去和他們談話。
我站在帳篷附近的木板走道上,看著人們零零散散地從海邊回來。海邊的燭光仍在風中搖曳。直升機和快艇不見了,但還有人留在海邊。一些人依舊站在水里呆望著大海,一些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傾訴、相抱、流淚。就在離此不遠的地方,他們的親人從仲夏的夜空掉入壯麗的大海,他們痛戀難離??!
我說不清自己為什么來此地,悲劇已發(fā)生了五年之久。但是今天的所見所聞沖淡了我面前的官方迷霧,顯露了點真相。凱特力邀我來的目的也就在此吧!
這就是凱特所從事的工作,她想要我了解她的所作所為。對,凱特心中一定另有想法。
近一兩天,凱特大概和我一樣激動,不過尚能克制,不至失態(tài)。很清楚,這場悲劇影響了凱特的個性。而且,從職業(yè)角度上,她有些心灰意懶了。
凱特和今天所有在場的人一樣,不明白人們是在哀悼意外事故的死者,還是悼念一場蓄意謀殺。事情就發(fā)生在眨眼之間,對死去的人,對活著的人,乃至對國家都起深遠重大的。
我正等著凱特時,一個穿著休閑寬松衫褲的中年男子走過來。
他說:“約翰?科里?!睕]有問話的口氣。
“不,”我回答,“你不是約翰?科里。我是約翰?科里?!?/p>
“我就是那個意思?!彼B手都沒伸就對我說,“我是特工利亞姆?格里菲斯。我們在一個單位工作?!?/p>
他有點眼熟,實際上,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所有人在我眼里都一樣,婦女也不例外。
他問我:“你為什么到這里來?”
“你為什么到這兒?利亞姆?!?/p>
“我先問的。”
“你是官方回話?!?/p>
格里菲斯先生一聽,意識到自己有點失口,趕快回答:“我是以平民百姓的身份來的。”
“我也是。”利亞姆看一下四周,然后對我說:“我猜你是和妻子一起來的?!薄安碌煤?。”
我們好一會兒一言不發(fā),互相盯著。我就喜歡這種對眼球比賽,而且堪稱高手。最后,他先開口:“你妻子可能跟你說了,她對此案的結(jié)論一直非常不滿?!蔽覜]回答。
他又接著說:“只要政府滿意就行了,她和你都是為政府工作的?!?/p>
“謝謝你的熱誠關(guān)照!”
他看著我說:“有時候還是需要把話點明白?!?/p>
“英語是你的第二語言嗎?”
“好了,聽我說,案子已經(jīng)封卷。有民間團體個人查問政府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已經(jīng)夠了。那是人家的權(quán)利。但是你、我、你的妻子,我們都是聯(lián)邦執(zhí)法機關(guān)的人,不能輕易相信那些對五年前這里發(fā)生的事持似是而非,乃至邪說怪論的人?!?/p>
“嘿,朋友!我是為開車兜風來的,我老婆也不過是來悼念死者,安慰難屬。如果有什么邪說怪論,那也是你說的?!?/p>
格里菲斯先生面現(xiàn)慍色,但又冷靜下來。他對我說:“也許。我強調(diào)的不到位,以致你還不明白。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沒發(fā)生什么,不是問題。問題是你的政府公務(wù)人員身份?!彼终f,“如果你明天退休了,或者被解雇了,你可以用所有一切的時間去調(diào)查此案,那是你一個普通公民的權(quán)力。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新的證據(jù),讓政府重審此案,那就讓上帝保佑你吧!但是只要你為政府工作,即使在下班時間,也不能進行任何調(diào)查,安排任何會見,查閱任何檔案,甚至案情都不能想。明白了吧?”
我一向忘記所有的特工都是律師,但是他們一開口,我就記起來了。
我說:“你真叫我奇怪,我希望那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我告訴你的是法律,科里先生,如果以后出了事,你可不要裝糊涂?!?/p>
“嘿,朋友,我當了20年警察,我在約翰?杰伊學院教刑事審判。我知道狗日的法律。”
“好的,我要把你的話寫在報告里?!?/p>
“你寫報告時,也寫上,你告訴我你是以平民身份來這里的,然后念給我聽,因為那是我的權(quán)力?!?/p>
他笑了,笑得很真誠,看來還是個好警察。他對我說:“我喜歡你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