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展室間穿行,這簡直是一次暢快的郊游體驗。我看到鳶尾花、橄欖樹、向日葵、葡萄園、老磨房、麥田、星空……我看到大塊大塊色彩的自由涂抹,輝煌的、未經(jīng)調和的色彩,沒人相信這是一個悲傷的人在創(chuàng)作。畫畫時的梵高應該是快樂的。
他說,一個農(nóng)夫的形象,一片寂靜的大海,一塊耕地上的犁溝,都是不容易畫的,都是活的,都是美的。他看到了隱藏在平庸下的詩意。他只是要畫!要畫!要畫!于是他畫,畫布上全是生命的顏色。
梵高從未接受過正規(guī)美術訓練,他也得益于此,就像中文系無法培養(yǎng)出偉大的作家,而藝術家的營養(yǎng)來源只能憑借對生命的深刻體驗。他的畫風漠視正統(tǒng)、常識或者規(guī)范。他只在乎自由意志的表達,表達對世界、對生命的看法。他認為夜空比白天明亮,他認為紅色與綠色的沖突可以表現(xiàn)可怕的激情。然后在畫布上把這些想法呈現(xiàn),僅此而已。
我甚至以為,梵高成為畫家純屬偶然。只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碰巧拿起畫筆。他完全有可能成為文學家、雕塑家、音樂家,如果是在今天,他甚至能成為出色的攝影師、設計師或者電影導演。所有藝術門類只是表現(xiàn)形式不同,最終殊途同歸,百川入海。對生命的透徹感知讓他得以自在游弋。
只是,梵高的快樂只在作畫瞬間才短暫擁有,所以他甘愿沉迷,物我兩忘。一旦回到生之現(xiàn)實,一事無成的他又會被嘲笑、被歧視、被排擠,生命充滿矛盾與絕望。
只有兩種方式可以徹底擺脫――瘋狂或者死亡。前者無法自我控制,雖然他曾試圖逼近。
終于,上帝從天堂看到一顆飛馳而過的子彈,同時,他也看到那塊金色的麥田成了畫布,一個正在倒下的人成了風景。
幾年后我去了法國的圣雷米和阿爾勒。圣雷米有一條以梵高名字命名的小路。小路通往一間教堂醫(yī)院,梵高生命中的最后一年在這里度過。這也是梵高創(chuàng)作力最飽滿豐盛的一年,那些看似平淡無奇的橄欖樹、教堂、醫(yī)院都成了他的創(chuàng)作主題和背景。
而在去圣雷米之前,梵高一直居住在阿爾勒。現(xiàn)在的阿爾勒,許多地方都留下了梵高的足跡和色彩。比如那間黃色咖啡館,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名為梵高咖啡館。正是在這里,他涂抹下《星背包十年夜》;比如那間他曾入住的軍隊醫(yī)院,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按照梵高在這里居住時的樣子重建;還有那一座座他作畫時眺望風景的石橋,還依稀可以辨別他繪畫時的前景和遠景。
我一直追隨著梵高的腳步,因為我把他看成自己的一位隔代老師。他告訴我世俗的眼光不重要,自己內心的聲音才重要。他教會我要去細致觀察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視角。
謝謝你,文森特 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