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10雙眼睛在盯著我。只有2支灰蒙蒙的日光燈照明,可能有幾只眼盯著我,必須在黑暗中去想象。那些熏成碳黑的墻,那些代替桌椅使用的各種臺子,有塑料制的,也有鐵制的,一塊黑板上有用粉筆畫的格子和模糊的圖形,還有一張美國籃球明星的巨幅像片(已經(jīng)撕破),也要靠黑暗中去想象。8個穿著工作服的婦女,2個光著上身的男人,非常年輕。我一進去,他們突然停止勞動,僵在那里。瞬間,他們的手一動不動,泡在一個紙箱子里,或者放在某個工作臺上。突然,又恢復了勞動。他們的勞動節(jié)奏是瘋狂的。
企業(yè)的唯一辦公室沒有窗戶。墻上掛著一些時髦的照片。廠長對這種裝飾似乎并不滿意,他懶洋洋地瀏覽著兩個熒光屏,一個(電視)屏幕上,情人在吵嘴;另一個(電腦)屏幕上,閃著圖形。與雇員一樣,他也只穿一條長褲。他的妻子,一個漂亮妞(極品型),白色長褲,綠紅相間的套裝上衣,強烈要求他穿上上衣。他聽從妻子的命令,從柜子里拿出一件波士牌襯衣。于是,他可以起身正式歡迎我了。謙虛,話如泉涌,介紹了他的兩個小家伙,我未曾發(fā)現(xiàn),他們也在看電視,電視機就放在地上。二個小家伙不會超過4歲。我謝絕了香煙,他就送我5雙襪子,湯姆牌和杰瑞牌的。一位鄰居被叫過來,他會說英語。他也穿了一件波士牌襯衣。他給我翻譯了三條主要信息:1,我呆的這里是一家服裝熨燙公司;2,熨燙工作不容易;3,但,那有什么關系?在這里,大唐鎮(zhèn),所有人都是為襪子服務。
我說我佩服他們,告了別,繼續(xù)我的探險。
各個車間都連在一起,有的大一點,有的小一點,有的干凈一點,有的臟一點。每個車間有自己的專門任務。這間,是制造,工人折疊或打包。那間,是印刷,印制世界各種語言的商標,或者貼商標。別忘了,還有熨燙。
在這些幕后的工廠(大唐鎮(zhèn)的內(nèi)臟)里漫步,等于參觀了工業(yè)化的歷史。僅僅走了5步路,用了2分鐘,就像換了一個世紀。在小巷的右邊,是19世紀,比狄更斯描寫的童工稍微長大了一點,但環(huán)境沒有改變。同樣的嘈雜,同樣的臭味,睡覺的屋子同樣簡陋,吃的飯菜同樣寒酸,眼光里流露出同樣的疲憊和屈從。而在同一條小巷的另一邊,是現(xiàn)時代。明亮,整潔,自動化……
一雙襪子運到歐洲,誰知道來自小巷的哪一邊(即哪個世紀)?任何標準,尤其是衛(wèi)生標準,似乎也不能把這些不同世界統(tǒng)一起來。讓企業(yè)家自由!當然,政府當局愿意相信,隨著貿(mào)易額的增長,生產(chǎn)條件會將同時得到改善。
包辰,我們的翻譯告訴我,中國(等于法國的20倍)應該被看成一個大陸,而不是一個國家。比如,難道你們在斯德哥爾摩與雷焦卡拉布里亞(ReggiodiCalabria)之間就沒有差距?
在大唐鎮(zhèn)寧靜的外表和冷漠的寬闊大道背后,有幾千個這樣的車間。此外,還應加上周邊20來個村莊的數(shù)千個車間。總計,光生產(chǎn)襪子的家庭企業(yè)就有12000到13000個。有定單,就干活。既然定單永遠不斷,人就不停地干活。通常每周7天連著干。每天12個小時。工資統(tǒng)一:每月1000元(等于100歐元)。善良的老板,一年一次,有7天休假。這是返回到中國另一端與家人團聚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