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為止,我經(jīng)歷的最平常也是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和父母之間的矛盾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大礙,卻和體罰一樣嚴(yán)重。即使想去什么地方抱怨一下,也很少有人會相信小孩子的話,因此愈加倍感無奈。而且由于父母的職業(yè)多少有些特殊(非常慈愛的牧師和師母),即使向別人抱怨,也根本無人理會。
從小在挨打中長大,在“連家人都無法理解自己”的絕望感中,在自己最親近的人的責(zé)罵和暴力中,我對自己變得非常冷淡。對自己所受的痛苦一笑置之,裝成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我故意不去想自己的痛苦,就像逃避別人的事情一樣逃避自己的事情,只是為了讓自己在短時間內(nèi)感覺不到痛苦。但是從長期來看,這會讓你慢慢無法接受愛自己、照顧自己的行為。不僅如此,在和家人之外的其他人相處時,也會覺得很困難。從家人那里都得不到理解、也得不到愛的自卑感,讓我非??释麖膭e的地方得到愛。
從結(jié)果來看,這是錯誤的。因為這讓我變成了愛的饑民。只要有人稍微對我表示出愛意或者關(guān)心的話,我就會不可抑制地尊敬他、愛他和信任他,往往讓對方感到莫名的惶恐。回頭再看,我是希望從別人那里獲得認(rèn)可,告訴自己我也是值得愛、值得關(guān)心的人。其實,那些東西并不需要刻意去獲得,因為那是我與生俱來的權(quán)利,可惜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這一點。在面對我莫名其妙的暴風(fēng)驟雨般的感情攻勢下,很多人都選擇了躲開,這讓我感到絕望、挫敗,甚至讓我更加討厭和憎惡自己。我就是這樣,惆悵地渴求和希望有人給我父母不能給我的愛,因此經(jīng)常把周圍的人弄得很煩。
除了常識上的體罰之外,我和父母之間的另一個問題就是過于生疏,形同路人。比如我父親,他長期閱讀《朝鮮日報》,支持李明博,支持依戀(E-land)經(jīng)營層,還認(rèn)為普吉島海嘯是上帝對膜拜者的懲罰,而我卻難以認(rèn)同。當(dāng)發(fā)覺本應(yīng)同舟共濟的家人難以溝通時,我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寧愿把自己當(dāng)成是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可相像的五官最終使這個幻想也灰飛煙滅了。
所有人都像年糕一樣一團和氣的平和家庭,一定會鍛造出一位默默忍受的弱者。而那個弱者,即便在想要表達自己意愿的時候,都會感到沉重的負(fù)罪感。事實上,只要他躲在角落不說話,這個共同體的和平就可以維系,甚至他的死亡都不會帶來什么波瀾。我也曾經(jīng)有過類似的想法。但后來我想通了,人死不能復(fù)生,況且用一個人的死亡維系的和平,可以算得上真正的和平嗎?
就這樣痛苦著、痛苦著,突然有一天我明白了:我們只不過是乘坐同一條船的人而已。與陌路人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們的血緣關(guān)系。即便如此,也沒有任何條文要求有血緣關(guān)系就必須想法一致。
這樣想過之后,我的心情豁然開朗了。我沒有選擇父母的權(quán)利,可是有選擇興趣愛好的權(quán)利,和別人意見不一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比起其他人,家人造成的傷害要深得多。就像我熟悉的朋友說的話,要比不熟悉的朋友更讓我感到刺疼一樣,家人是給我造成傷害最深的人。在這個忙碌的世界上,我能去的地方只有自己小小的家。雖然它是心靈的港灣,可有時候它卻成為禁錮的地獄。
家人造成的傷害之所以會更疼,是因為他們很了解你。沒錯。家人在我出生之前就很了解我,知道我喜歡什么,知道我為什么而快樂;也知道我最不喜歡什么,最為什么傷感。換句話說,如果他們非要傷害你的話,你是無力逃離的。因此,被家人傷害的時候,無疑是最痛苦的。不過因家人而受到傷害的時候,千萬不要過分傷心。因為他們在打你的時候,也會是最痛的。
家人是“命中注定”的。和父母鬧矛盾并不完全是你的錯。如果因此而自責(zé)、抱有負(fù)罪感的話,才是大錯特錯。那些負(fù)罪感不會讓你的性格變好,更不會讓你和家人的關(guān)系和諧起來,只會一點點地吞噬你的心,不停地在內(nèi)心制造沖突來折磨你和你的家人。
世界上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就有真的對不上胃口的家人。能愛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能一直愛你、守護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因此,我們必須努力發(fā)揮自己的力量,讓以家人為首的其他人無法傷害到我們。千萬不要有負(fù)罪感,也不要被悲傷打敗。即使家人不能給你充分的愛,你也要愛自己。只要這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