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正急急忙忙從花徑中趕來催促嫦娥到前殿受禮,卻忽發(fā)現(xiàn)嫦娥已飄飄蕩蕩向空中飛升而去,她嚇得“吱哇”一聲跌倒在地上,繼而連宮燈都來不及拾,就像瘋了似的奔向大殿,還一迭聲嚷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娘娘飛天了!娘娘飛天了!快來人??!
聲音,凄厲而尖銳,劃破空曠的夜空,直傳進熙熙攘攘的大殿中,一字一珠璣地進入了后羿的耳中。
后羿再醉成爛泥,此時也該清醒了。他一甩手扔掉酒樽,慌慌張張地奔向殿外。
他的妻子已飄在了半空中,且還像斷線的風箏樣繼續(xù)向上飄。
裝不死神藥的盒子還在她的手中。
后羿心中立時悲痛欲絕,莫名地攪作一團,令他想嘔吐,卻又嘔吐不出來;想掩住痛,痛卻是那么清晰,只有一陣陣冷汗在他額頭向外不停的沁著。
是憤怒,是傷心,是絕望,是背叛,是依戀,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總之,他突然很糾結(jié),這種糾結(jié)是一種最深層的痛苦,猶如萬丈深淵樣危不可測,卻又無詞可以盡述。
嫦娥早已是失聲痛哭,淚水順著臉頰灑落,就像下了一場流星雨。看著丈夫,她忽然開始后悔:成仙再好,可失去了人間的愛恨情仇酸甜五味,縱使不死,又有何意義?
可是,這條路是單向車道。
也就是說,她只能向上升,而不能往下降,因為從她飄起的那一刻起,身體就再也不屬于她的了,不受控制,更不能選擇方向。
磕了藥后,你就成了藥的奴隸。
后羿摸了摸腰間的弓,卻立刻放了手。這個時候他完全可一箭把嫦娥射下,可是,那是他的妻子,相濡以沫這么多年,他下不了這個手。因為他知道,在心中,他始終是最愛嫦娥的。
也許男人一生中會住很多的旅館,但家卻永遠只有一個。住宿是,感情亦是。
嫦娥越升越高,漸漸地,丈夫的影子開始模糊起來。她很怕再繼續(xù)飄下去,真與丈夫天人永隔。正焦急間,卻一抬頭發(fā)現(xiàn)光芒皎潔的月亮,便略一斜身,向其直飛而去。
不能選擇方向,但可以選擇方位。人這一生,誰不是這樣不停地在發(fā)掘和適應?
到了月亮上后,嫦娥才悲哀地發(fā)現(xiàn),這里一片荒蕪,連個人影都沒有。從此,她只能一個人孤寂地活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了。
會活到永遠,因為她連死都死不掉了。
李商隱曾在詩中感嘆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大才子出手不凡,對女人心理的捕捉可謂入木三分。愚民則無如此風雅情懷,只是每年八月十五月圓之夜,賞團團的月亮吃團團的月餅,并鄭重其事的告訴孩子們:吃水別忘掘井人,咱們今天的團圓都是嫦娥用千載寂寞換來的。
嫦娥亦可算功成名就。
據(jù)傳,嫦娥獨居月宮后,常常反思,后來便推斷出是不死神藥害了自己,所以從此后便拿個藥杵在石臼中不停地搗藥。
再據(jù)傳,再后來,為了緩解寂寞,她還養(yǎng)了一只兔子天天抱在懷里。這只兔子還差點壞掉了唐僧的西天取經(jīng)大計。
不管天上,且說人間。
后羿現(xiàn)正窩在寶座上,卻只會愣愣地傻笑了。
他得到了天下,卻失去了愛人,天下對他還有何意義?不過,他絕對不會放棄天下,因為這是他用血汗換來的。
他,只有墮落自己。這大概也是憤青的反抗,最起碼他認為這是最合理也最現(xiàn)實也最理所當然的。
帝王墮落無外乎不修政事,男人墮落無外乎拈花惹草。后羿兼而有之,從此荒淫不政。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之人,還怎能意氣風發(fā)?
但是,在墮落之前,后羿還必須做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一個穩(wěn)妥之人替他打理政事。
武羅﹑伯姻﹑熊髡﹑尨圉已老,不能用;伯靡諂媚,不足用。所以,寒浞自然進入了他的視野。
寒浞是誰?高人中的高人,梟雄中的梟雄,牛X中的牛X。
寒浞正半閉著眼躺在后羿的宮殿中假寐,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榮華富貴會來得這么快,且是這么劇烈。
在半睡半醒間,他開始一點點梳理自己的人生軌跡。實在夠精彩,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贊嘆。
寒浞出身于伯明氏,家門寒微,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墒?,饑餓并沒有令其消瘦猥瑣,反而是肚大腰圓,腦滿腸肥。
那不是浮腫,那是真的強壯。
因為,寒浞有自己的小灶,有自己的御用廚師。
他的小灶從來都是就地取材,偷東家的雞,摸西家的狗,雞狗完了,便開始順手牽羊,羊完了,便馬不停蹄。
總之,他不離葷。
他的御廚就是小伙伴們,不過在他眼中,沒有發(fā)小,誰都不過是他的奴隸。幫他煮飯、刷鍋、洗碗、漿衣而已。
不聽話的人沒關(guān)系,他會一直揍到聽話。
寒浞就這樣漂泊在鄰鄉(xiāng)四寨,不上學,不干活,優(yōu)哉游哉,吃飽穿暖,偶爾再斗斗蟋蟀,調(diào)戲調(diào)戲鄰家美眉。
那一年,他剛好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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