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8)

三只人 作者:賈鍵


這些年我再也不去看太陽,我始終安分守己日復(fù)一日的生活,甚至現(xiàn)在有了朋友,獲得了相親相愛的感情。你是否欣慰是否贊許是否失落,沒有你我卻能夠繼續(xù)生活。原來真的可以獨活下去。在很長的時間里我懷疑自己的堅強是不是假象。

充斥著孤獨和哭泣的童年跌跌撞撞地輾轉(zhuǎn)而過。我用優(yōu)異的成績和順從的表現(xiàn)掩蓋偷竊的秘密。我總是企圖得到所有亮晶晶的東西,索要不到就偷偷地拿走。那些像星子一樣閃亮的東西堆在儲藏室的鏡子前面,等待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滿懷滿懷地把它們捧給你。我想你一定會歡喜,雖然我沒有問過你,但它們都是帶著光亮的,不會讓你害怕。你定會給我一個珍貴的笑容。

在始終貫穿著同一個幻想的自言自語的童年里,我學(xué)會了沒有你的日子。

你是否見到過我,看見我充滿勇氣還是失魂落魄。這世界充滿冷漠,充滿危險。人們每天都在斗爭。年輕的學(xué)生成幫結(jié)派,懷著不辨是非的熱情和亢奮,反對罷黜某個老師,寫聯(lián)名信罷課賭校長室,集體軟暴力。為人師表的男老師猥褻女學(xué)生,被競爭對手抓到了把柄。前夜教室里大片丟失的東西是學(xué)校保安偷走的。包二奶的男老師在辦公室被妻子捉奸。我知道頂著陽光名義的地方總有污濁,從兒時進入學(xué)校以后我一直想盡辦法企圖躲離,卻終是逃不開固定的安排。進入學(xué)校上學(xué)是接受知識灌輸?shù)倪^程,同時也是體驗污濁和純潔破碎的過程。

我在外面的丑陋世界和自身的混亂世界里艱難跋涉,我托起靈魂的雙腿始終沒有停止行走,在黑暗和寒冷中探索一個光亮溫暖的出口。迷失再迷失,我陷在青春的絕望山谷里無法自拔,掙扎到窒息昏迷。

還好我有了他們,賣狗和子恩,我的愛人。是的,我說的是愛情,請你不要吃驚。感情從來不是輕而易舉的東西,感情是邪惡的種子,扎根欲念的土地,經(jīng)過忠誠的照耀,善良的灌溉,才開出的單薄顫抖的美好。所以不容易獲得。我把所有來之不易的感情看的比命還重,感情是我走下去的力量,。兩個人在一起會淪陷會絕望,三個人呢,依然不能彼此救贖,卻有了依靠的力量。

只是我從來沒有對他們講起你。你是我心里絕口不提的秘密,是我牢牢鎖起來的記憶,是跟隨著我的影子。我從來沒有想要忘記你,我要記得你,記得你就如同記得自己,記得你的安靜笑容。這笑容在我心里為我抵擋所有的孤獨。

我是你站在岸上的影子,我是你活潑快樂的小浣熊,我是你依賴信任的親人,我是你清澈見底的希望。

我是記得你的人。

返校的當(dāng)天上午,我去隔壁教室找子恩。見到賣狗,他說子恩請假在寢室休息,大概有事,你去看看。我想了一下,下節(jié)是語文課,不方便逃課,就干脆請了假。

回到公寓樓,子恩寢室門沒鎖,我推門進去。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蟬蛹般的嚴(yán)密。我伸手拉她的被子,她在里面頑固地抗拒。我松開手,說,是我,子恩。她沒有出聲,一動未動。慢慢拉下她的被子,赤裸的肩和背呈現(xiàn)出大片大片青紫的傷痕。

是我爸打的,她背對著我,淡薄地說。班主任通知他我逃課,勾引男生,不肯學(xué)習(xí),敗壞風(fēng)氣,希望他把我?guī)Щ丶遥逃昧嗽偎蛠?。他就不讓我來學(xué)校,我們就打起來。我們總是這樣彼此不留余地,相互對峙,理解和溝通是從來都得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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