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和宿舍區(qū)之間的距離仿佛無限地拉長,而我的步幅似乎無限縮短。宿舍樓的紅屋頂猶如海市蜃樓,前一刻還在我面前歡欣地跳躍,后一刻定睛看時卻又隔著天堂與地獄一般遙遠的距離……
手腕在柔弱地哭泣,手肘在大聲嚎啕,肱二頭肌憤怒地站起來吼叫著抗議――望著那近切而又遙遠的紅屋頂……說不定我走到那里的時候,會被這四捆書的重量拉扯得猶如劉皇叔一般“雙手過膝”……
雄性生物們手持球類,從我身邊擦過,一群,又一群。
他們的歡聲笑語在我耳邊回響。
汗水從睫毛上滴下來,滑進右邊眼睛里,咸咸的,扎得眼睛很疼。
“喂!你!”
似乎有什么人在叫什么人,烈日烤得我腦袋暈暈的,聽不太清楚。
然后猛地,一片潑辣的顏色出現(xiàn)在眼前,堵住了去路,我慣性向前,一個跌趔,幾乎跌倒――抬頭看時,正是羅素。
當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叫羅素,在我腦海里蹦出來注解是“昨天那個穿長裙的”。
今天她也依然穿了條長裙,黑底,大朵大朵紅的黃的扎染花朵,在明媚的陽光下艷麗得幾乎跳脫――以至于我已然想不起她上半身是什么裝束……坦誠地說,個人覺得,除非裸奔,否則在那樣的裙子上面無論穿什么都不會有人注意的……
“喂!叫你吶?!彼龥]有挪開的意思。
“啥?”我歪著腦袋看她――已經(jīng)沒力氣多做爭執(zhí)。
她指了指我,“一個人?”
我無力地點頭。
又指了指我手上的書,“拎這些?”
復點頭。
她二話不說,脖子上圍巾一解,向地上一鋪。――我這時才看清,她的脖子上,原繞著一條將近一米八長的黑底大圍巾。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她要干嘛,她已經(jīng)從我手上搶過三捆書,圍巾一裹,“嗨咻”一聲扔在肩上,扭頭拔腿就走。
不久之后,我見她和班里男生掰手腕,被人連連輕松壓倒,才發(fā)現(xiàn)她的力氣也不過只是那么一點點。
幾個月后,我才看清她那條黑底的大圍巾上面繡著金絲的龍,純絲制作,雙面蘇繡,整個圖案形象逼真,刻畫生動,主題明確――沒錯,每一根絲線都在叫囂“我很貴我很貴我很貴”。
然而那一時那一地那一刻,我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看著她狹窄的背影、佝僂的脊梁、肩上黑色的大包袱和腰線下起伏的裙擺――空氣里布滿著男生們的嬉鬧,女生們的笑語,情侶們輕盈的自行車的叮當聲……
“哎呀,你看那個人!”
“?。抗孟駬炱茽€的老婆子!”
“還穿這那樣的裙子,哈哈……”
――這一切,對羅素來說,仿佛都不存在。她只是拽緊了那個大得和她的體積不成比例的包裹,邁出長得和她的身高不成比例的步伐,筆直向前。
喧鬧的長裙,在灼熱的艷陽下,開出絢爛得近乎詭異的花朵。
――走了十來步,她轉回頭:“咳,那啥……送到哪里來著?”
搬完書我妄圖請她吃飯――未遂――鎖上門轉頭她已經(jīng)不見了。
往樓梯那一探頭,還能看到半條裙子尾巴,聽到“副本來不及了啊啊?。 钡膽K叫在樓梯間里回響。
“同學,你的名字……”情急之下,我嚷。
“我叫紅領巾――”
“……”
忽然覺得,這個夏天,真的有點冷。
知道羅素的名字,是兩天后的事了。
那是星期六的中午,我早上去熟悉校園,吃了午飯回宿舍,剛推開門,就發(fā)現(xiàn)一個腳丫子在門口徜徉……呃,“徜徉”顯然是過分文雅了……實際上,那只腳丫子――上面還有毛――正像一只出水螃蟹一樣,肆意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