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無非是那個樣。
奇怪的是我竟用了個“無非”這個詞――或者說,我竟覺察到了它的無聊。
這樣的寒假,從小學到現(xiàn)在,過了十二次。在大學的第一年:離開家三個月,重回父母懷抱,本應該充滿溫馨與感動的第一個寒假里,我卻陡然地察覺了它的百無聊賴。
每天的日程是固定的:起床,刷牙,早飯,被父母拉出去向各種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展示并炫耀,午飯,讀書,晚飯,看被允許看的電視,上時間范圍內(nèi)的網(wǎng),睡覺。
Repeat。
And repeat。
And repeat again。
生活的CD在播放器里卡住了――時間在流逝,而旋律,只在原地打轉(zhuǎn),一次,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重播二十次,寒假過去了。
坐在飛機上看著窗外的厚厚薄薄的云層,我發(fā)現(xiàn)我足夠懷念有羅素的日子:只要她在那里,就算不說話,也不動,生活也會充滿了……意外性。
不出所料――羅素果然在我推門回到宿舍的第一秒,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出乎意料。
她倒在地上。
面色慘白,嘴唇死青,血紅的……裙擺染了一地。
“羅素?!”
我驚叫著撲過去,扶起來試了試鼻息――還好,還有氣……然而……也只是有氣而已:臂彎里她的體重全部轉(zhuǎn)換成壓力直接地作用于我的心臟,即使她僅是那么小五十多公斤,也足以讓我喘不過氣來。想我一路風平浪靜,連爺爺奶奶去世,都只是在一切完結(jié)之后,隔著棺木盡孝,何曾見過這樣的陣勢――零距離內(nèi)直面這樣的氣若游絲奄奄一息,對于我的理智、感情、決斷力和人類自覺都是……超越承受的重磅炸彈。
我斯巴達了。
或許我曾抓住她的手臂玩命搖晃,或許我曾用那根本就是很生澀的手法擠壓她的胸口進行并不必要的心臟按摩,亦或許我曾對她施以完全錯誤的人工呼吸――事后檢查發(fā)現(xiàn),羅素的手臂、胸口和唇邊都有莫名淤痕――然而,最后一絲思維能力還是在羅素沒有停止呼吸之前閃現(xiàn)了人性的光芒――
我哆嗦地摸出了手機,摁下了“120”。
然后是亂七八糟的腿腳,嘰里呱啦的叫嚷聲,噼哩叭啦的跑步聲,有人拿走了些錢,又給了我些紙――最后我像一個等待老婆生產(chǎn)的新父親一樣,在診室的門口坐立不安,兜著一個又一個的圈。
“怎么樣了?醫(yī)生?”
“進行中”的燈終于滅了,穿著白大褂的“法官”從里面走出來――我不由自主地撲到他面前等待著生死之間的宣判。
“血糖過低,掛個水就好了?!?/p>
醫(yī)生輕描淡寫,語氣里帶著幾分牛刀被用在殺雞上的不滿。
“???”
“嗯,”醫(yī)生君大概是不滿于我的小題大作,臉上一片臭氣橫生,“多吃點就解決了,不過一塊巧克力板的事情?!?/p>
說著甩手走了。
我?然爬進病房,在羅素的床前趴下。
吊瓶在她的床頭,透明的液體順著醫(yī)療管道,一滴一滴,注入她那因為還留著肉窩兒而顯得小孩子氣的手。過腰的黑發(fā)紛紛繞繞地散滿了半張床,襯著灰暗的小臉,在慘白的燈光下,益發(fā)顯得脆弱而無助…………
――血糖低?
我想起了醫(yī)生的診斷。
這啥……
平時沒聽說她有這毛病啊,怎么我回家一趟就嚴重得厥過去了呢……
“嗯~~”
正琢磨著,羅素扭了兩下,醒了。
抬頭看我在旁邊,大眼睛撲閃了兩下,眼淚就下來了――我一時手足無措,只得隨便抓著床單給她擦著,“怎么了怎么了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