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完話劇出來,傍晚的云特別漂亮,就像是乳白、金黃、鐵銹紅和深藍幾種顏色的油彩被一層一層潑在天邊一樣。我坐在車?yán)锱e起鏡頭亂拍,冷不防耳邊傳來顧昕的投訴:“姐姐,您敢再把窗子開大點兒嗎?”
“這不紅燈嘛!沒風(fēng)進來。”
“你也知道紅燈啊,停在路中央你是拍照呢還是讓人參觀呢?”
我瞄一眼四周,面前的人行道上果然有行人像看狗仔隊一樣觀察我手上黑洞洞的鏡頭。于是趕緊收起相機關(guān)窗子。
于箏在一邊起哄:“這有什么的,照我說愛拍就拍,管人家參觀不參觀呢?!?/p>
顧昕這下算找著機會擠兌她了:“謝謝啊,您是被人拍慣了,跟我們不一樣?!?/p>
“你這么高,應(yīng)該不只做平面模特吧?”我對這個妞充滿好奇地問。
“?,就野模一個,可千萬別當(dāng)我是小明星啊?!彼Γ冻鲅┌椎难例X。
“不對啊,我老覺得見過你,但肯定不是在什么廣告上?!?/p>
這下于箏又激動了,抓著我胳膊搖晃,“看見了嗎,終于讓我找著一真正眼神兒好的了!不用說,你肯定上個月去參加了新光那個Marc Jacobs的活動!看,想起來了吧?”
“噢……”我這一想起來真有那么點印象,于是記憶跟現(xiàn)實就這么一拍即合了。
我們一聊這些顧昕就沒興趣了:“行,您二位混時尚圈的慢聊,我開我的車?!?/p>
于箏不樂意了:“我說,你這過著小資生活、不知勞動人民疾苦的文化人,就該默默地為人民服務(wù)?!?/p>
“靠,如果車是我自己買的,我早不在這兒讀這破碩士了?!?/p>
“你就知足了吧,你現(xiàn)在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不比咱本科時候的專業(yè)強???”
“可是,你別忘了當(dāng)時咱們的人生理想?。喝シ▏喜慨?dāng)村姑,每天曬太陽看向日葵……”
那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她的聲音穿透了時光一直倒退回我們坐在宿舍陽臺上吃甜筒閑聊的某個夜晚。當(dāng)時我們并排坐著,討論最理想的人生應(yīng)該是怎樣:
她說,理想人生就是找一安靜地方,花園里種滿向日葵。
我說,那咱倆一起去法國南部當(dāng)村姑吧,有薰衣草有向日葵,多美啊。那時候我肯定都跟林非結(jié)婚了。
她說,你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就想著結(jié)婚。
我說,等你有了男朋友你也想結(jié)婚。
她說,我才不結(jié)呢。跟我爸媽似的結(jié)了幾十年了又要離,多無聊啊。
我說,你要相信你跟他們不一樣……
她說,這個世界上的感情沒什么不一樣。
直到后來我才明白,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感情都會擁有開端高潮和散場,的確沒有什么不一樣。
“談人生理想多沒勁啊,談?wù)勅ツ膬撼酝盹埿胁??”于箏一看氣氛有點懷舊有點傷感,趕緊又嚷嚷起來。
說實話,我開始有點喜歡這個沒心沒肺的漂亮姑娘了。
她們倆開始研究去誰家吃火鍋,我發(fā)現(xiàn)我的手機在包里不停地震動。屏幕一閃一閃,在逐漸暗下來的黃昏光線里隱隱約約是兩個字:白彥。
我用手捂住聽筒企圖隔絕這兩個女人的噪音,接起電話,“喂?”
“我是被你認(rèn)錯的――”
這個時候,車?yán)锏膬蓚€女人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四只眼睛瞪著我,整齊地散發(fā)出一種捉奸在床之后的興奮光芒。太可怕了……
于是我趕緊回答:“知道,你好?!?/p>
“你那邊剛才很吵?!蹦莻€鉆五的聲音干脆也很干凈。
我現(xiàn)在一點犯桃花的激動感都沒有,只因為身邊有這倆女人,“是啊,不介意的話我一會再回電話給你?”
“不用了,我再打給你。”
剛剛掛上電話,顧昕就開始逼供:“說!剛才為什么我們都聽見了男人的聲音!”
“客戶,今天上午剛剛采的?!?/p>
“然后呢?”
“然后就是等我寫好了稿發(fā)給他看嘛。我這不還沒回家寫稿嗎?”我發(fā)現(xiàn),原來女人只有在一種情況下說的謊特別真實自然,那就是當(dāng)她有了那種尚不確定的50%艷遇。每當(dāng)此時,女人基本都會把內(nèi)心的不安、期待、緊張、不確定等等情緒努力掩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