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會來,以為又得被拒簽呢!”高銘有些受寵若驚地說。
“我也沒想到?!?/p>
“我們七年沒見了。”
“差不多。”
“為什么這次忽然答應了?”
“你有半年多沒騷擾我了,煩被稀釋了,最近不是特別煩你!實話跟你說,我遇到一小學同學,多年沒見,聊會兒天。聊著聊著就沒什么可說的了,我正找機會走呢,你電話一響,我琢磨著是個不錯的借口。”
“我太傷心了。我整個就是一道具?!?/p>
“知足吧。我通常不會選這么糟糕的道具,今天算你趕上了。”
“我在丈母娘家吃飯,喝了點酒。散了,忽然特別想你?!?/p>
“都登堂入室了,還不好好對人家姑娘。跑來見別的女的?!崩淙挥X得跟高銘幾乎就是犯相,他用詞的方式說話的語氣,都讓她不適應。
“我對女朋友當然沒得說,我既然讓她跟我,就不會虧待她。上禮拜剛給她買了個新手機。再說,你是別的女的嗎?你是女神,沒說不讓有信仰吧?”
“你別諂媚。我不吃這套?!?/p>
“那你吃點什么?咱點點好的?!?/p>
高銘說罷叫來服務員,要了一瓶紅酒,一杯礦泉水,果盤小食無數(shù)。冷然阻攔,他卻越發(fā)來了情緒,掏出一沓錢,聲稱一定要把它們花完。手勢忙亂嗓門粗大,冷然忽然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從當年的翩翩少年變成一個庸俗的成年男人,臉上有橫肉,眼里有疲憊。他掏錢的姿勢和招呼服務員的語氣像個志得意滿的小貪官,虛張聲勢。少年子弟江湖老,眼前這個酒足飯飽的男人,看起來就是個酒囊飯袋。虛榮心也在發(fā)作,一貫昂首挺胸的冷然下意識地向黑暗處側(cè)著臉,她不愿服務員以為她和高銘是戀人,即使在陌生人面前,被短暫地這樣歸類,她也非常不情愿。
“我寧愿你還是當年冒雨降旗的那副革命樣?!崩淙徽f這話是真誠的。
“我傻呀我!高中和大學不一樣,那時候溫良恭儉讓叫優(yōu)秀。大學里要求更有能力,更有殺傷力,光裝乖,裝懂事,那是不夠的。我導師碩士博士加起來,帶二十幾個,他最喜歡我。師哥師弟都得敬著我,沒法辦啊,我是導師最看重的!都說一碗水端平,那可能嗎?明年我博士畢業(yè),直接進公司,項目一直是我跟進的,這不水到渠成嗎!”
“合著你以前都是演呢?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你還別不信,這可是真理!難不成你見人說鬼話見鬼說人話?那誰能聽懂?。磕悄悴皇钦易锸軉?!在不同場合必須給自己策劃不同形象。你要談學術(shù)我就陪你談學術(shù),要胡說八道我就跟你胡說八道,邊談學術(shù)邊胡說八道我也輕車熟路。導師最放心派我出去,因為我不是浮在水面,也不會沉在水底,我是融在水里!看人下菜碟,我可是一把好手。現(xiàn)在博士也不稀罕了,還憋在實驗室等成果,跟等死沒什么區(qū)別。要省力就得吃透規(guī)則,埋頭苦干最后就是讓別人占了便宜。”高銘邊說邊比劃,嘴巴張得老大,真以為自己在氣吞山河呢!
“你以為你是獨角獸呢?不是我傷你自尊心,你不過是一頭驢,頭上不知在哪磕了個大包!醒醒吧!”冷然扭過臉,不想看他粗俗的手勢。
“這世界就沒有獨角獸,誰裝得最像誰就是!不好意思,目前我裝得很像?!?/p>
“你果然比我想象的還丑陋?!崩淙话l(fā)現(xiàn)高銘已經(jīng)成了一個以為懂得了人生真諦的人精。
“只有潦倒才是最丑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