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越說，哪來的瘋子！敢跑這來撒野，我他媽打死你！

陳小露說，你不要打他呀！蘇小海你沒事吧？

陳小露又對孫越說，你不要打他嘛！他身上有菜刀的。

孫越滿不在乎地說，菜刀怎么樣！這個瘋子，你問他有沒有槍，最好有導(dǎo)彈，有坦克也行，有什么我都照打不誤。

蘇小海蜷縮在地上忽然就哭了起來，他一邊哭一邊吸鼻涕，他吸鼻涕的速度很快，因為他的鼻子里沒有鼻涕，所以他在那兒吸又吸的，讓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孫越說，別搭理他！天都黑了，趕緊回家吧！

離開的時候開始換成我背陳小露，我們像是充了電一樣，突然之間就有了力氣，我們行走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陳小露趴在我的后背上一點兒也不老實，她頻頻地回頭張望，她對我們說，呀！他站起來了。我們回過頭去看他，看見蘇小海果然慢騰騰地站了起來。不一會兒陳小露又對我們說，呀！他自己朝河的對面走去啦！我們回頭看他，看見蘇小海果然正在向河的對面走去。蘇小海像是一股煙一樣，他在黑暗中的鐵橋上飄忽著。

陳小露自言自語地說，他是要干什么去呢？

孫越說，他就是那個蘇小海呀！這不是一個精神病嘛！

胡小妮心有余悸地說，他那樣子真嚇人！胡小妮說完便轉(zhuǎn)過頭，不自覺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她就尖叫起來說，不好啦！他舉著刀向我們這邊跑過來啦！

我趕緊回頭，雖然陳小露在我的后背上，但我還是能夠看見，蘇小海正舉著菜刀向我們跑來。蘇小海跑得一點聲音也沒有，要不是胡小妮回頭看了一眼，我們還不知道呢。蘇小海舉著他的菜刀，無聲地奔向我們，他像風(fēng)里的一條紗巾那樣輕盈。胡小妮是第一個跑出去的，她向一支古代的箭一樣射出去，她邊跑邊回頭沖我們喊，快跑呀你們！快跑呀你們！我這才開始背著陳小露瘋跑起來，我跑得很是費勁兒，畢竟我還背著一個大活人。陳小露的叫聲則被我顛得斷斷續(xù)續(xù)，仿佛是辣椒吃猛了拼命打嗝一樣。孫越也跑，跑在我們的前面，我沒想孫越也會害怕，我以為他會與蘇小海廝打起來，早知道這樣，他就不應(yīng)該打人家一拳。

我想這樣跑可不是辦法，這樣跑，很快就會被蘇小海這個瘋子給追上的。孫越和胡小妮跑得又太快了，第一個挨刀子的肯定是我和陳小露，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陳小露。這樣的情況陳小露比我清楚，因為她的頭一直就轉(zhuǎn)向后面，她是眼見著蘇小海離我們越來越近的，她又知道我們的身后已經(jīng)沒有人了，孫越和胡小妮已經(jīng)跑在了前面，意識到這一點后，她馬上就變得毛骨悚然了。陳小露呀呀地叫著！因為她趴在我的后背上被我顛上顛下，所以她的叫聲又像是鴨子一樣，是嘎嘎的。

張??！陳小露喊，你快跑??！

我實在是跑不動了，我想現(xiàn)在天上連月亮都還沒有，雖然天還沒有黑透，但我要是藏起來的話蘇小海未必會發(fā)現(xiàn)，因為他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他應(yīng)該不會那么警覺吧？路的兩側(cè)與來時一樣，種的都是玉米，玉米的桿兒很高，上面又有密匝匝的長條葉子。我覺得鉆進玉米地應(yīng)該很安全，我這么覺得的，所以我就這么決定了。

我跟陳小露說，一會兒我們躲到玉米地里，你不要出聲。

陳小露還在嘎嘎地叫著，她沒有聽清我在說什么，她轉(zhuǎn)過頭來問我，你說什么？

我想跟她重新說一遍，但是我太緊張了，我知道蘇小海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猛地朝旁邊黑糊糊的玉米地里撞去。有一點兒我沒有想到，因為我還來不及看仔細，也來不及想仔細，那就是玉米地與路中間有一條土溝，溝里面是茂密的草，那草多是細高的且有一股子怪香味兒的蒿子，還有到處爬的麻藤。我沒能鉆進玉米地，倒是背著陳小露一起摔進了土溝，我們立即就砸進了深深的蒿子里。陳小露突然就喊出了能嚇死人的尖叫聲，她和我躺在蒿子草里面，像兩個大號的蟈蟈。

陳小露嚇得直哆嗦，她跪在我的身邊恐懼地哭著，她的哭聲很大，而且還閉著眼睛捏著拳頭哭。我也怕得要死，蜷縮在雜草叢里半天不敢動彈，我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呆了很長時間，也聽陳小露哭了很長時間，我想蘇小海就是爬，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爬到這兒了。我慢慢地朝土溝的外面爬，探出頭向路北的方向謹慎地張望，發(fā)現(xiàn)無論怎樣仔細看也看不見蘇小海。我想難道是蘇小海已經(jīng)從這里跑過去了嗎？我爬出土溝，站在路上東張西望。我沒有看見蘇小海的影子，這才松了一口氣，但是我也沒有看見孫越和胡小妮，這讓我很擔(dān)心。

我沖向黑暗中的陳小露說，陳小露，別哭了，蘇小海不見了。

陳小露還是哭。

我跳進土溝里拉陳小露的胳膊，我說，別哭了，他走了。

陳小露還是哭，只不過哭的聲音比剛才小了，現(xiàn)在主要是揉著眼睛在那里抽噎。我把陳小露小心翼翼地拉出土溝，讓她爬到我的后背上。我們慢慢地在夜色里走。我邊走邊輕輕地喊孫越和胡小妮的名字。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這里就像是荒郊野外，但是只要你抬起頭來向前看，你就會看見不遠處的燈光，很多的燈光在那兒閃了又閃的，我們就要走到頭了。我依然在喊孫越和胡小妮的名字，我想他倆是不是已經(jīng)跑進鎮(zhèn)子里去了。但是很快孫越就出現(xiàn)了，他從玉米地鉆出來，躍過土溝，跳到我們的身前，他說，怎么樣？我不知道他這么問是什么意思，他問的有些含糊，我只好說，蘇小海不見了。我們繼續(xù)往前走，很快就看見了胡小妮，她也是從玉米地鉆出來的。

嚇死我啦！胡小妮說。

但是聽胡小妮的語氣，我覺得她并沒有害怕，她說得很輕松，我想其實她更應(yīng)該說，真好玩?！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