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幸福應(yīng)聲:“嗯,是的?!?/p>
輾轉(zhuǎn)反側(cè),睡得迷糊,仿佛有人坐在旁邊,撫摸我的左頰,輕輕喊著:“夕顏林。夕顏林?!?/p>
小老外李南辰總是喜歡叫我“夕顏林”。
我睜開惺忪的雙眼,李南辰一口潔白的牙齒沖著我笑。李南辰把我的手放在他掌心,說:“睡不著呢?!?/p>
于是我們并排坐在一起,他擁著我的肩,氣氛顯然有點曖昧。
持續(xù)了十分鐘,火車突然加速。李南辰趁勢攬我入懷,嘴唇靠了過來,舌頭開始在我的口中攪動,有如電擊一般。好幾秒,我才反應(yīng)過來,“嗖”地推開他,問:“李南辰,你這是干嘛呢?”
他躲開我的質(zhì)問,說:“對不起。可是夕顏林,你是我女友?!?/p>
我低頭摩挲著手指,說:“對不起。有點突然。對不起?!?/p>
隨后,李南辰起身,說:“你睡吧。我也回去睡了。晚安?!?/p>
在他快消失在我視線里的時候,我急速喊道:“南辰?!?/p>
這一喊,驚醒了我。
原是夢,手機上的時間顯示:01:25。
再躺下已睡不著,又是失眠。一直都是如此,失眠或者睡得不沉,特別是有心事的時候。
起身,坐到窗邊,間或傳來的耳鳴讓內(nèi)心隨之空蕩。我托著腮幫,想起這大學(xué)四年,匆匆一晃,一去不返。最后一次寢室聚餐,筱然問我:“夕顏,這四年,你可有什么后悔的事?”
夾菜的動作停在半空,我愣了一下,說:“沒有吧,或許。”
我反問:“你呢?”
我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筱然,她猶豫了一下,說:“有吧,應(yīng)該。人生沒有遺憾是多可惜的一件事?!?/p>
坐在筱然旁邊的寧靜兒急急插話:“你呀,最后悔把李南辰介紹給‘小才女’林夕顏認識吧?”
筱然埋首,飲盡杯中剩余的四分冰葡萄酒,酒精的效力立即在她清瘦的雙頰發(fā)揮,微酡,顯得三分女兒魅。從大一到大四,筱然都是我心中最美麗的人。
我“撲哧”一笑,身子稍稍前傾,岔開話題,說:“‘笨笨小大媽’,你這心直口快的毛病四年來真是不見改變?!?/p>
寧靜兒頗不服氣地抬起尖尖的下巴,說:“哪有?”
筱然微抿著嘴,左手食指在下唇游移。
結(jié)識筱然以來,我有點害怕她的遽然沉默,條件反射般,我總是會閃過不好的預(yù)感。我端起盛湯的勺子,為她倆逐個盛了一小碗銀耳湯,微笑粲然:“甜甜的結(jié)束,不挺好的嗎?去想那么多事做甚呢?想了又能怎樣呢?”
語畢,我望著筱然,她亦望著我,那眼神飽含深意的柔情,我的心怵了一下,淚水禁不住滾了出來:“你究竟想怎樣?是的,我承認,我一刻也沒忘記李南辰,可這又能怎樣?筱然,你總這樣,非得讓我親自把傷疤揭出,晾在大庭廣眾,那又怎樣?痛會不會少一點?感情又不是水,經(jīng)太陽一曬,就可以濕干,什么也不剩?!?/p>
這是我們寢室離開大學(xué)的最后一聚。另一個室友陳亦晴并沒有來,雖然我當(dāng)著筱然的面向陳亦晴保證過“林夕顏絕不輕易傷害人,尤其不傷害女人”。
次日,陳亦晴離開學(xué)校,她考上了四川省公務(wù)員,去成都,是我們四人中唯一從政的;而后,是寧靜兒,她回北京,準(zhǔn)備復(fù)習(xí)一年再考研;接著,是我,正去北京路上;筱然,則留在南京日企,做出國打算。
顛簸半日,總算抵京。寧靜兒穿著性感的黃色露肩衫在車站口欣然迎我,堅持了四年,這妞總算瘦了下來,開始走她的窈窕“熟女”路線。寧靜兒朝我猛揮手:“喂,林夕顏,在這。”
她小跑過來,接過我的行李,依舊是大大咧咧地笑,露出她最得意的兩顆小虎牙:“嘿,我代表熱情的北京人民歡迎林大作家的到來?!?/p>
一米六五的寧靜兒隨意地環(huán)過我的肩膀,笑著說:“四年對望證明了還是咱倆有緣。要我是男的,怎么也不會讓李南辰把你這個小才女追去。近水樓臺呢。”
我不答話,當(dāng)作沒聽見,只緊緊跟著寧靜兒的腳步,生怕走丟。這是李南辰離開后給我留下的不安全感,所有的東西在我手上好像都很容易消失,仿佛一不小心我也會找不到自己。本是一個人,后來兩個人,最后又是一個人。
那日聚會她倆先行散去,奔各自的下一場餐聚。我則獨自走回學(xué)校,在足球場徘徊良久,李南辰曾在此問我:“夕顏林,你喜歡什么?”
我說:“我喜歡薄荷。你呢?”
李南辰說:“我喜歡你。”
二十歲的我羞澀低下頭。
這一段純粹而充滿陰謀的對話常常會在后來我想起李南辰的時候重現(xiàn),如果說每個人的愛情都是私有的,這段對話就是我的私有財產(chǎn)。李南辰刮著我的鼻子說,不是私有財產(chǎn),是共有,夫妻之間的共同財產(chǎn)。
那時的李南辰在我面前多么真誠,那時我以為他心里是裝著我的,而不是故意裝出來的。眼睛怎么可能背叛內(nèi)心呢?那么聚精會神,那么信誓旦旦,那么意氣風(fēng)發(fā)。
可人說變就變了。
以無法預(yù)計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