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學科中我最恨的是英語和物理,最有自信的是語文,我想我骨子里對文字之類的不反感大概是出于我一直都不太相信的遺傳基因。在我家那間老偏單里一切都發(fā)了黃,透著幽幽的陳舊氣味,只有陳年屋里那個幾乎占整面墻的書柜永遠顯得潔凈明亮,仿佛可以像愛麗絲一樣由它進入另一個世界。陳年嗜書如命,那種依賴出自天性,任何后天興趣養(yǎng)成都是比不上的。他每天除了上課批作業(yè)備教案幾乎手不離書,中外文學名著,科學藝術(shù)類概論或雜文,甚至一些受學生追捧的通俗小說他都會涉獵,每一本看完的書他都會用A4紙包上封皮,然后在正面用黑色鋼筆規(guī)規(guī)整整的寫上書名和作者名,分門別類擺進書柜的格子里。在我之后的人生中,每次在街上看見那種盜版書店或者是超市里被人翻爛扔在架子上的新書,都會自然的想起陳年對書的潔癖。
就是因為陳年的關(guān)系,所以當同齡的孩子還在像看動畫片一樣看《西游記》的電視劇時,我已經(jīng)讀完了四大名著,遇到讀不懂的文言文部分,陳年也都不厭其煩地一一講解給我聽。初一開學之后的第一次作文作業(yè)我就得了全班最高分,但是想必除了那本被收在抽屜底層的記分冊沒有人還會記得。
那天我高興的拿著修改好的那篇“92”分作文去給語文老師看,卻在辦公室門口聽到幾個老師正在用一種奇怪的語調(diào)閑聊著什么。她們在說的是,我的這篇文是不是陳年幫的忙,然后又漸漸過渡到我的入學和陳年有沒有關(guān)系。那是我在學校第一次聽到這種的話,也許確實是有被誤解了,被否認了,依舊毫不氣餒并且更加勇于證明自己的人,可惜我不是,我只會迅速地在外層罩起堅硬的殼子。
那之后我再沒有交過作業(yè)。
“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樣呢?嗯……或者說,怎么樣你才覺得開心?”曲城在正式開始幫我補習英語后,曾經(jīng)這樣問過我。我想了半天卻怎么也想不出來話來回答,只好反問,“你呢?”
“其實人能活著就很不容易了,如果這么想的話,那么每天就都沒有不開心的理由了吧。”
“哎,你這么悲觀的啊,”我聽了以后忍不住笑出來,“人不可貌相啊?!?/p>
“喂,你難道不這么覺得嗎?”沒想到他竟然和我認真起來,“我們像現(xiàn)在這樣過每一天,總會覺得一天過完還有一天,所以今天浪費了也沒什么??墒鞘聦嵣衔覀冞B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都無法預料,也許哪一天我們過馬路時突然就被車撞了,或者哪一天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什么不治之癥。那些因為飛來橫禍而死的人,都曾經(jīng)認為自己有和普通人一樣長的壽命啊?!?/p>
這樣的一席話,出自一個那么年輕,看起來那么陽光的男孩子,聽得我不禁有點走神。說實話,連陳年都沒有對我這樣說過,假如只是想強調(diào)珍惜時間珍惜生命的重要性的話,這樣說是不是太夸張?zhí)幇盗四??!澳侨绻漳氵@么說,也可能產(chǎn)生另一種想法啊,”遲疑了一下,我還是決定把我想說的說出來,“既然隨時都可能死,那么不如及時享樂,或者什么也不干,等著就好。假如每個人都這樣想的話,還不只剩下世界大亂了?”
“為什么會這樣想啊?”這一次換成他不理解。
“就是有可能啊,比如……我?!蔽覠o所謂的笑著,卻不自覺的低下頭。曲城也不再說話。
陳年幫我找的是一個已經(jīng)退休的老教師,他一并幫我補習數(shù)學、物理和化學,而英語則一直沒有安排。我知道陳年需要考慮的方面很多,他很清楚我本身對于英語有強烈的抵觸,又毫無基礎可言。如果拜托一個熟人,就很容易引出不必要的問題,但如果在外面找家教他又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