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盼已久的回上海和親人團聚的夢想即將實現(xiàn)。她還不知道“老鄭”已經被捕。
1950 年2 月2 日,吳石派遣副官聶曦緊急約見朱諶之,告訴她化名“老鄭”的地下黨工委書記蔡孝乾已經被保密局抓獲,供出了特派員就是朱諶之。當局隨時都可能對她下手,情況萬分緊急,她必須立即轉移!
朱諶之迅速離開住所,按吳石的建議轉移到了阿里山大酒店。臨走前只來得及給女兒、女婿留下一張字條,告知有急事需要離開。此時,臺灣的空中、海上航線已被全部緊急封航。只有一架軍用運輸機在4 日飛往舟山群島定海機場。2 月4 日傍晚,朱諶之拿著吳石冒險簽發(fā)的一張《特別通行證》,搭乘這架軍用運輸機飛赴舟山,準備伺機乘船前往上海。
與此同時,吳石的身份也暴露了。保密局從蔡孝乾的筆記本上查見有吳石的名字,一開始仍僅是懷疑。所以,毛人鳳在向蔣介石報告時,只略提及。而毛人鳳在向參謀總長周至柔1①匯報時則較為詳細,周至柔令毛人鳳先偵查求證。專案小組組長谷正文少將2前去拜訪吳石夫人王碧奎,謊稱自己是吳石任國防部史政局局長的老部下,以關心為幌子,套出吳石曾會過朱女士的消息。蔡孝乾也供出吳石與朱諶之多次見面。毛人鳳不敢怠慢,立即呈報蔣介石。蔣介石遂令周至柔馬上調查吳石。在搜查吳宅的過程中,查到了他親筆簽發(fā)給朱諶之的《特別通行證》。這樣,臺灣當局不但摸清了失蹤多日的朱諶之的去向,也為吳石的“叛逆”最后定了罪,立即下令逮捕吳石、朱諶之。
朱諶之到了舟山以后,正值國共兩軍隔海對陣,戰(zhàn)爭氣氛緊張。舟山本島有國軍四個軍軍部駐屯,崗哨密布,特務四出。朱諶之于是裝病,住進沈家門私立存濟醫(yī)院。因為醫(yī)院人員流動大,也不需要出示戶口,便于掩飾身份。但即便如此,無處不在的特務還是找到了她的下落。2 月18 日,朱諶之在定海被保密局浙江站站長沈之岳和浙江省警保處處長兼舟山防衛(wèi)部稽查處處長莊心田逮捕,此時她離祖國大陸只有一步之遙。在舟山沈家門羈押時,朱諶之從皮衣夾縫中掏出金鏈、金鐲,分4 次把二兩多重的黃金吞服自殺,但最終自殺未遂,被押解回臺灣,與吳石一同受審。
在獄中,朱諶之受盡嚴刑拷打,但始終堅貞不屈。保密局的報告在提及朱諶之時,曾這樣寫道“……(三)共匪運用黨性堅強,學能優(yōu)良之女匪干,擔任交通聯(lián)絡工作,極易減少外界注意與達成所負任務;(四)朱匪于被捕瞬間吞金企圖自殺,證明其應付事變,早做準備。匪干此種維護重要工作,不惜個人生命的紀律與精神,誠有可效法之處……”。
1950 年的6 月10 號,馬場町刑場,臺灣憲兵隊全副武裝的憲兵押著四名五花大綁的犯人從車上下來,四個人被強力一字排開跪下。時針指向十六點三十分,憲兵隊長一聲令下,槍聲齊響,四個人同時向前撲倒。四名執(zhí)勤的憲兵又趨前各補了一槍,執(zhí)行完畢。而后記者來到行刑地開始拍
照,很快這組照片就出現(xiàn)在了蔣介石的辦公桌上。這是蔣介石的命令:死要見尸。吳石在臺灣深得蔣介石的信任,多次參與重要軍事戰(zhàn)略部署,所以對吳石案,蔣介石可以說是無比地震驚和憤怒,全程親自督辦。
行刑時,朱諶之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身中七彈,英勇就義,終年45 歲。吳石在臨刑前還寫下了一首絕筆詩:
天意茫茫未可窺,
遙遙世事更難知。
平生殫力唯忠善,
如此收場亦太悲!
吳石被害后,國民黨保密局派人連日搜查他的住所。但在清理這位當時的“國防部”參謀次長的個人家產時,僅查出一根金條,稱重四兩。連負責搜查的國民黨特工也不無感慨:這么大的官,太不值得了!
同年6 月的一天,吳韶成在圖書館翻閱報紙時,一條消息突然讓他眼前一黑。消息的標題是“轟動臺灣間諜案四要角同被處死”,加框副題是“吳石臨刑前從容吟詩”。
吳韶成:上海那個《字林西報》,豆腐塊大小的消息登著。
陳曉楠:您是隨便翻報紙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吳韶成:隨便翻的??吹揭院缶陀X得五雷轟頂,太突然了這個事情。當時我手足無措,我說怎么辦呢?心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辦。后來我就把這條消息剪下來保存起來,這一存就存了60 年。其實我很想弄清楚具體情況,但報紙上就這么一條消息,沒辦法弄清。
得知父親犧牲的消息后,吳韶成立即前往上海,找到何康了解情況。從何康那里,吳韶成除了證實父親已經犧牲外,沒有得到其他任何消息。而在臺灣的母親家人也從此下落不明。
吳韶成:他(何康)就交待我畢業(yè)參加工作以后,萬一組織上有什么事需要審查,我也不要多說這些事,這事牽扯的人太多,臺灣還有人呢!
陳曉楠:牽扯到其他的地下人員?
吳韶成:對,所以能不說盡量不說。他說萬一他們要查,就告訴他們華東局臺灣工委有檔案可查。
陳曉楠:你當時沒有跟任何人說起父親的共產黨身份?
吳韶成:是,一直沒說這事,守口如瓶?!拔母铩钡臅r候,因為我父親的身份問題,我受到各種各樣的質疑,被下放到農村勞動了好多年。我那時候才說出來了,但是沒人信,一個國民黨高官能給共產黨辦事?不可能。群眾各有各的說法,最后結論是說我劃不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