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楠:當時心里什么滋味???
劉青石:什么滋味?哭笑不得!他在我心中代表著黨,又參加過長征,那么堅強的革命戰(zhàn)士居然也叛變了,虧我對他那么盡忠,真叫人寒心。為了幫他離開臺灣,我把我的朋友也害了,他是最無辜的。
陳曉楠:你心里很難過。
劉青石:真難受!害得人家被特務(wù)抓去了,他的媽媽、哥哥全部都被抓去了。他體格像泰山似的,聽說被打得最厲害。你說我聽了心里受得了嗎?這影響面太大了,哪有這樣犧牲的?我一個人犧牲是我自己選擇的,犧牲這些無緣無故的人,我實在是覺得愧對人家。蔡孝乾叛變后,交出了中共臺灣地下黨所有成員的名單,中共地下黨員紛紛被捕,中共地下黨員國民黨中將、“國防部”參謀次長吳石和中共華東局特派員朱諶之也被逮捕。不久,劉青石得知,妻子因為無法忍受特務(wù)的刑訊,把所知道的情況都說了出來,因此多名戰(zhàn)友被捕,其中包括曾和他一起蹲過日本監(jiān)獄并在他帶領(lǐng)下加入中共的唐志堂。1950 年6 月10號,吳石、朱諶之和另外兩名中共黨員被槍決于臺北馬場町刑場。不久,劉青石的好友唐志堂也被槍決。
劉青石:是我老婆帶特務(wù)去抓的,她領(lǐng)路去的。
陳曉楠:當時什么感覺?
劉青石:太復雜了!為什么連這樣不必要的人都要說出來?唐志堂跟我,那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她的行為讓我覺得很痛苦,對不起同志,對不起我的兄弟。
曉楠:你的妻子并不是黨員,但是也為黨做了許多工作。她其實并不是說有這個信仰,她是為了你在干這些事情啊。
劉青石:她對共產(chǎn)主義、對政治恐怕也不太感興趣,都是為了我,為了愛。所以她的行為我也能夠理解。后來時間一長呢,謠言就多了,說敵人逮到女同志就亂來了,十個八個都讓他們給欺負了。我聽了挺難受的,我對她的感情特別復雜。
陳曉楠:在墓地里聽到那么多同志被槍決的消息,心里是什么感覺?劉青石: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當時我跟父親商量,能不能給我準備氰化鉀。那個一喝,幾秒鐘就沒命了。一旦敵人想要逮捕我,我就自盡了,不要影響別人。但是最后我父親還是沒有給我準備氰化鉀,我就和那四個戰(zhàn)友在墓地里開荒種地,一有情況就藏起來,和敵人打游擊戰(zhàn)。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有時候棺材里的死人已經(jīng)化了,沒有了,有危險的時候我們就跳到棺材里?;蛘吒浇旱V有廢舊的坑道,就跑里頭躲起來,坑口用草掩蓋。有一回我們對面那座山突然緊張起來了,被包圍了,戒嚴。我們以為出事了,緊張得不得了。第二天才知道,那個地方有一些人被捕,他們也是藏在那兒的地下黨員,不過不是我們這個系統(tǒng)的。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來了個阿兵哥,我們正好面對面碰上了,我們正準備跑,誰知道他一看見我們就跑了。
陳曉楠:他為什么怕你們呢?
劉青石:你不知道,國民黨挺亂的,他是來偷地瓜的,做賊心虛!陳曉楠:那你們一直在墓地里潛伏,沒有想過和組織聯(lián)系嗎?劉青石:沒辦法聯(lián)系啊。每年通緝令一個一個地查,市委書記以上的都沒有了,就我這個通緝令每年都有?;旧衔抑勒麄€組織都被瓦解了,與大陸黨組織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徹底中斷,我們算是在孤軍作戰(zhàn)。作戰(zhàn)也沒有活動余地呀,你哪怕是有一點武器跟他拼命也是一個出路,但是只能藏起來,真難受。
陳曉楠:你在通緝令上一次次看到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感覺?
劉青石:哪有什么感覺!我就覺得把我捧得太高了,我只是共產(chǎn)黨的一介小卒。
陳曉楠:有沒有想到下山去自首?反正自己的組織都不在了。
劉青石:沒有,我相信共產(chǎn)黨一定有把握解放臺灣,相信黨不會忘記我們這些同志,不會忘記臺灣。反正臺灣是個小環(huán)境,我們又是在交通最方便的地方,有什么情況上山就是了。
朝鮮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美國出于圍堵新中國的戰(zhàn)略需要,于1954 年與臺灣簽訂了“共同防御條約”,派第七艦隊協(xié)防臺灣。第七艦隊進駐臺灣海峽,成為保護臺灣不被解放軍突破的一道有力屏障。眼看著國民黨政權(quán)獲得美國的有力支持,在山林中已經(jīng)潛伏了四年多的五個中共地下黨人內(nèi)部出現(xiàn)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