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代序:看,他曾經(jīng)那么純潔,現(xiàn)在也還是

為了報仇看電影 作者:韓松落


看,他曾經(jīng)那么純潔,現(xiàn)在也還是

文/顏峻

這是一個筆名。韓,松,落,三個漢字,以這種順序排列。從上升到降落,音調(diào)形成特定的韻律;從規(guī)整的建筑到變化的方向,筆畫有其視覺風(fēng)格;從中正平和的“韓”,到從容自然的“松”,再到一個謙虛的、回歸的“落”,含義從我們的語言系統(tǒng)中提取了暗示;而在中間,連接了兩端的那個“松”,韻母向遠方延展,平穩(wěn),包容。

不知道他怎么就起了這么好聽的名字。這是作家的本能。語言像血液一樣,在某些時刻被喚醒,該去哪兒就去哪兒。而他,就從此只屬于自己,躲在窗后,看“韓松落”裝扮、舞蹈、說話,和別人交換愛和遺忘。比如說:“這是個年輕的作家,一個湖南人,出生于新疆,在蘭州郊縣當養(yǎng)路工,然后成為工會干部,曾經(jīng)過著雙重生活,現(xiàn)在隱居在小城,海邊?!北热缯f:“他比誰都迷戀溫情,有時候則讓人毛骨悚然;啊,他微笑著寫到厄運……”他創(chuàng)造了“韓松落”,而我們清楚地知道,他不在那里。

居然還沒有紅,有時候我會想,是那些專欄延誤了他的事業(yè)吧。否則,他應(yīng)該靠幾本長篇小說,驚世駭俗,或至少搏個名分。那些文字將被禁止,或刪除,但也就會更有力 ——如果不是更有毒。有毒的不是內(nèi)容,當然,從來都不是。他的文字,看起來細膩,但更準確地說,是他眼毒心靜。他躲在窗后,看路人的發(fā)梢,那上面粘著的灰塵、昨夜的噩夢、夢里的血腥和醬油味、氣息深處的脈搏、一息尚存的希望……眼毒的人通常心靜,因為與世事有距離。而心靜的人,我們都知道,其實都包藏著翻云覆雨的海。

所以他擅長寫那種專欄,從晚報標題出發(fā),每一個司空見慣的故事,背后都隱藏著驚心動魄的人性,或殘酷荒唐的命運。然后是他喜歡的電視、電影、歌(他說“歌”,而不是“音樂”)及其作者,通常是大家都熟悉的,不小眾,上至席慕容,下至莫文蔚。他把這些人寫得像自己小說里的人物,了如指掌,既平凡又燦爛,或者說他使他們平凡,又發(fā)掘了他們的燦爛。而他的小說,卻很少有可見的“人”,只有人物,承載著作者的激情。那激情總是沿著細節(jié),滲入語言的肌理,當語言發(fā)作,已經(jīng)不可收拾。他倒沒有發(fā)表很多小說,但在豆瓣,可以讀他的“黑童話”。用西川的話說,如果文本是干凈的,那么就沒有骯臟的詩。而韓松落的黑童話的干凈的文本,可以說是一種很清澈很美的惡的文本,它細膩得觸犯了人們?nèi)粘8惺艿某惺芟薅?,比他寫的那些故事更黑?/p>

不必和薩德比較,至少,他不像侯爵那么啰唆。他已經(jīng)通過那些被迅速消費的、雞毛蒜皮的專欄,把韓松落隱藏起來,以便他安靜地成長,這是薩德信徒所缺乏的、文學(xué)的耐心……有一天我看到他現(xiàn)在的照片,干凈的方格襯衣,不再耀眼但依然陽光的臉,那并不真的是小城書生(地域上的邊緣),而是另一個時代的風(fēng)格(時間上的遙遠)。他和我們保持了時間上的距離。那時候我理解到,他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衣服。那不再是為了驚世駭俗,而是謙遜地寫他想寫的字,你會驚訝于他表現(xiàn)出來的平凡。

在雞毛蒜皮的關(guān)于現(xiàn)實的文字旁邊。他謙遜地也是放肆地寫著罪惡。那是特別的罪惡。讓人疼,上癮,懷疑,產(chǎn)生力量和激情,并且安于其內(nèi)在的秩序和美,從來不失眠。因為那也是被韓松落完成著的,用語言來體驗的現(xiàn)實。他讓韓松落洞悉這個。他創(chuàng)造了韓松落并以此為快樂。

又有一天,我聽到了他的歌。他熱愛最平凡而且美的旋律,很多年前就唱自己寫的歌,但很少人聽到,現(xiàn)在又請朋友重新錄了。流行的配器,俗氣得增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時空倒轉(zhuǎn),帶我回到了他曾經(jīng)著迷的,九十年代的夜總會、八十年代的收音機。好像必須要這樣才能聽真切那個歌聲背后的人 ——那歌聲被光明充溢,偶爾帶一絲天真的淫邪,又融化在盛大的快樂中。

看,他曾經(jīng)那么純潔,現(xiàn)在也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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