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兔子站在山梁上,立著后腿,豎著兩耳帶著它的子孫們正在進(jìn)行一場舞蹈,這是一場盛大的歡送儀式。這些兔子在為它們的敵人的離去而歡欣鼓舞。
灰灰為沒有殺死老兔子而垂頭喪氣。
這只狼跟隨著主人,踏上了背井離鄉(xiāng)的路。
這只狼的主人也不知道自己這樣一路走下去要到什么地方去,但從別人的閑談之中這位昔日的獵人知道了在山外還有一個叫“城市”的地方,那是人們所向往的天堂,他想帶著他的伙伴去這樣的地方。
天空飄著蒙蒙細(xì)雨,潮霧朦朧,崎嶇的山路潤濕得四處都在淌水。
被主人用繩子拴著脖子的灰灰憂郁地走在陳五的后面,它不知道主人要用這條繩子把它牽往什么地方,它憐憫著自己的命運(yùn)是多么可悲,可它又不能對這種命運(yùn)有什么反抗。它拐著腿,一瘸一瘸地走在主人后面,它不時回過頭無限留戀地注視著這神秘的曠野,那里面有野豬、獐子、山羊、兔子、麂鹿……
野豬是很兇殘的家伙,豬毛蓬松雜亂,上面結(jié)著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松樹的油脂,黑黑的鼻子特別彎曲,幾乎盤成一團(tuán)。嘴巴上生著一副似割草用的鐮刀一樣彎彎的牙齒,高高地豎在面孔上,隨時保持著主人望而生畏的發(fā)怒模樣。
野豬總是很粗魯與莽撞,在一陣急促的簌簌聲與沙沙聲中,從低矮的荊棘叢中怒氣沖沖忽然沖出來。粗硬的鬃毛似豎著的鋼針,眼睛小而兇殘,齜著獠牙的長嘴,嘴臉總是帶著一種挑戰(zhàn)者憤怒的神情。
灰灰偶爾和野豬在莊稼地或密林間相遇。在灰灰的記憶中,野豬一見到它就會發(fā)怒,也許覺察出來這只似狼似狗的家伙對它充滿了敵意,每次一見面就會殺氣騰騰地向灰灰猛撲過來,灰灰總是很巧妙地退閃和躲避。
這只狼知道與這種魯莽的家伙拼命是沒有什么意義的。
如果這只野豬一而再,再而三地?fù)洳恢魬?zhàn)的對象,它就會十分狂暴地把嘴筆直地插進(jìn)土中,把樹木連根拱起來。
野豬是一個超級破壞者,它出現(xiàn)在哪里,哪里就會被它的一張嘴破壞得坑坑洼洼的。
為了看護(hù)主人的莊稼地,這只狼得盡一切辦法把這魯莽的怪物引開。也可以說是冒著生命的危險去干這事,不然讓這家伙一進(jìn)入棒子地,整片的棒子在一夜之間便會被這家伙糟蹋得一干二凈。
灰灰也有幾次與野豬硬碰硬地較量的經(jīng)歷,它的牙齒扎進(jìn)野豬厚厚的堅硬的肉皮里,這家伙哼都不哼一聲。這家伙的弱點(diǎn)就是怕灰灰咬它的屁股。灰灰一咬它的屁股,它就顯得六神無主焦躁無比,對那散發(fā)著清香的棒子也失去了興趣,扭頭追攆灰灰……
這便是一場沒有盡頭的馬拉松比賽。
灰灰總能恰到好處地引開并扔掉這笨頭笨腦的家伙,重新回到棒子地旁追趕趁火打劫的狗獾。
在秋天收獲糧食的季節(jié),灰灰為了維護(hù)主人的利益,它總是那么忙碌,忠于職守,恪守崗位,表現(xiàn)得無比忠心。
走在主人身后的灰灰,一拐一瘸地走著,它看著被雨霧籠罩,靜寂的山野,嗅到了喘著粗氣的野豬正在用長嘴拱土尋找地下植物的塊莖充饑;嗅到了在巖石下避雨的獐子正若無其事,悠閑地咀嚼著樹葉;淋在雨中的杜鵑鳥正在呼朋引伴……
灰灰每走一段路,它就提著腿在路旁的石頭上或樹干上留下它的體味,它希望有一天能按著自己的體味回來。
灰灰的每一個舉動都飽含著它對山野的無限深情的依戀。
陳五背上背著一個大筐子,手上挽著拴著灰灰的繩子,彎腰駝背沿著崎嶇的山路慢慢地前行。就在翻過一座山梁的時候,灰灰抬起頭透過蒙蒙雨霧看到了它的宿敵——老兔子。
老兔子站在山梁上,立著后腿,豎著兩耳帶著它的子孫們正在進(jìn)行一場舞蹈,這是一場盛大的歡送儀式。這些兔子在為它們的敵人的離去而歡欣鼓舞。
灰灰為沒有殺死老兔子而垂頭喪氣。
灰灰把頭垂得低低的,它聽到了那些兔子用后腿拍著地面的聲音,聽到了老兔子正在用死人的骷髏頭骨吹奏音樂。樂聲興高采烈,表達(dá)著老兔子的最后勝利的得意。
陳五也聽見了老兔子用骷髏吹奏出的“呱咕呱咕”的聲音,他如聽見喪鐘一般,拉緊了拴灰灰的繩子,駝著背,躬著腰快步向前走,嘴中念念有詞。他害怕聽這種冥冥之音,這種聲音的神秘會讓他想到不可預(yù)知的死亡。
灰灰與它的主人在老兔子用骷髏吹奏的音樂聲中狼狽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