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里面在賭牌九,密密的圍了一桌子人,男男女女有八九個。門窗都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的,下了竹簾,開了燈,兩把高腳電扇對面呼呼地來回吹著。賭錢的人都在抽煙,一屋子的烏煙瘴氣。陳朱妹正在推莊,嘩啦啦奮力的洗著一副骨牌。她是一個胖大的龜婆,身上只套著一件麻背心,一雙肥大的奶子,甩浪浪的便吊到了桌面上;兩筒膀子粗黑,肉肉節(jié)節(jié),像一對蹄一般,頭上烏油油的梳了一只麻花髻,上面扣著一副黃澄澄厚厚重重的金發(fā)卡,左邊鬢上卻插著一串玉蘭花,花色都泛黃了。烏鴉坐在天門上,一只腿蜷了起來,踏在長凳上,上身赤精大條,露出一疊疊虬盤起伏的肌肉塊子來,赤黑的背胛上,汗珠子顆顆黃豆一般大。烏鴉賭得一臉緋紅,額上的青筋都疊暴了起來,一雙火眼,兇光外露。他一只手伸下去,不停的在摳著腳丫子。烏鴉是個六呎開外的猛漢,身量剽悍魁梧,是晚香玉的保鏢頭目。老鼠說,他哥哥烏鴉從前在三重鎮(zhèn)打鐵出身的,他喝醉了酒,鉗起一塊紅紅的鐵,擂到老鼠臉上便要烙他的嘴。牌桌上,男男女女,都賭得冒火了似的。男人全脫了上衣,女人扎的扎頭發(fā),翻的翻領(lǐng)子,桌面上花花綠綠堆滿了鈔票。挨在烏鴉身邊,穿著一件粉紅底滾豆綠邊連衣裙的是烏鴉的姘婦桃花。桃花頭上扎了一條灑花手帕,扎得腦后一撮發(fā)尾子高高翹起,像鴨屁股一般。陳朱妹洗好牌,大家紛紛下注烏鴉押天門,厚厚的兩疊鈔票便摔了下去。陳朱妹板著一張扁平臉,一雙關(guān)刀眉,高高揚起,烏黑的厚嘴唇癟成了一把彎弓,一臉殺氣騰騰。她擲了骰子,把各家的牌推了出去,等到大家一翻開,她才倏地大嘴一張,一口金牙閃閃發(fā)光,手上兩張骨牌啪的一下,猛拍到桌上,破口大喊:
“至尊寶,三丁配老猴,通吃!”
幾乎異口同聲,桌上的男男女女,都罵了一聲干!正當(dāng)大家恨的恨,悔的悔,摔牌的摔牌,吐口水的吐口水,陳朱妹卻咕咕咕笑得像剛下蛋的老母雞,撲到桌上,展開兩筒蹄子般的粗黑手臂,把桌面的鈔票兩掃便掃到她面前去了。烏鴉回過頭,跟桃花兩人狠狠的互相埋怨了幾句,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老鼠忙跟我擠了一下眼睛,把我?guī)У胶竺鎻N房里去。他告訴我,烏鴉他們賭得很兇,有時一晚輸贏幾萬。聚賭的人,各家妓女戶的老鴇、保鏢都有,還有一些熟嫖客。有時候賭紅了眼,便動起武來。有一次,一個流氓嫖客在骨牌上掐記號,給烏鴉當(dāng)場抓住,一頓毒打,把那個流氓打得下巴顎都脫了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