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
回憶猶如鱗片次第剝落,紛至沓來的過去。
顯恩蹲在床沿上,盯著日歷發(fā)呆。他找不到今天是幾月幾號星期幾了。他猶疑地問顏覺:"今天是一月九號還是十號?"顏覺敷著面膜,踢踏著走了過來:"應(yīng)該是九號吧。不過,也有可能是十號。"顯恩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顏覺,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顏覺地眉目掩藏得深厚,看不見她的表情是怎樣。房間里一下子沒有了聲音,只有晚間肥皂劇的對白很突兀地進行著。
兩個人互相呆了有半分鐘。顏覺突然說:"十號,肯定。"顯恩"哦"了一聲。
顏覺從不問顯恩不在家的時候都在做些什么。他認為是她對自己的自信和對他的不屑一顧,而她則認為是對他的尊重和體諒。于是顯恩收拾行裝拿著鑰匙準備出門的時候,顏覺本不想說話。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說:"嗯?,F(xiàn)在,八點鐘。外面,在下雨。"
顯恩馬上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用一種挑釁的神氣說:"你FBI???"其實他慶幸顏覺及時叫住了他。在這樣一個冰冷風(fēng)雨的冬夜,他并沒什么地方可去。
顏覺卻說:"嗯,好吧。早點回來啊。"
顯恩只得甩門而去。他不明白為什么顏覺不追蹤他的腳步,連打探的氣力都懶得付出。她真的對他放一百二十個心嗎?為表示不滿,他故意把門摔得山響。
面膜時間敷久了,臉上會有火熱的刺痛感。那是面膜的水分充分蒸發(fā),已經(jīng)反過來開始吸收皮膚的養(yǎng)料了。顏覺不知自己訥訥地呆了多久,直至雙腳冰涼。那段時間內(nèi),她的內(nèi)心是空白一片的。安靜得,聽不見外面的雨聲,只聽到顯恩的皮鞋在空寂的走廊里漸漸走遠。然后是電梯"叮"的一聲。然后就什么都聽不見。
確定顯恩已經(jīng)走遠,顏覺打開電腦開始上網(wǎng)。那些隱秘的文件夾位于D盤里,當(dāng)事人很小心地將它隱藏起來。顏覺在一次偶然的修復(fù)程序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這個叫做"Green"的文件夾。
顏覺發(fā)現(xiàn)文件夾里每一個文檔都有著非常奇妙古怪的名字,比如《白色情人節(jié)最珍貴的禮物》,比如《用折斷一根發(fā)絲的氣力擁抱你》,比如《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她想,是他在青春年少時充滿意淫夢想的信筆涂鴉嗎?她非常非常想了解這個她深愛的男人,究竟在十幾歲的年紀,有著怎樣的花樣情事。
她試圖打開文檔,可是發(fā)現(xiàn)每一個文檔都有密碼。顏覺開始覺得懊喪,很快便試著猜測密碼到底是什么。每一次顯恩找了理由離開家,她便一個人反復(fù)測驗?zāi)切┟艽a的可能性,并且時刻豎起耳朵聽著走廊里可能出現(xiàn)的聲響。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樂此不疲。顯恩沒有想到他的逃避和怯懦,竟給了顏覺最大的空間和便利去摧毀對愛情的信心。
二〇〇六年九月十三日,他們戀愛的第九十七天,顏覺用顯恩身份證的最后六位數(shù)字,打開了一篇名為《迷失在斑馬線盡頭》的文檔:
"一九九五年十月十三日。天氣好得不象話,可我的心情卻不是很好。但我認為,今天仍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心情不好,是因為考試的原因。其實也沒什么可計較的,分心了成績自然會有波動。放學(xué)的時候,不想和同學(xué)多說話,一個人踢著足球回家。過馬路的時候,我被一輛小車撞倒。膝蓋破了,我坐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然后,我看見了她。當(dāng)時是逆著陽光,看不清楚她的臉頰,看不清楚她裙子的顏色和款式。只是覺得紛揚卷曲的長發(fā)很迷人。我聞到了迎風(fēng)而來的,花朵的甜美氣息。"
這是一個少年稚嫩情事的開始。顏覺看得滿心柔軟,有點吃醋,卻覺得和身邊這個小心而敏感得男人那么地不像。于是她在想,究竟要不要對他提及這段青蔥歲月呢?他會震怒她偷看他的日記?會回想起這段不了了之的愛情而傷心難過?在顯恩進門回家之前,顏覺收拾起自己的情緒,抹掉電腦上查看文檔的痕跡,決定當(dāng)作什么都未發(fā)現(xiàn)。
有時候顏覺會想,其實自己終究是不該好奇心這么強烈,不該打開這個叫做"Green"的隱匿文件夾。經(jīng)過一次次的試驗和猜測,顏覺終于成功地打開了一篇篇文檔。那一篇《空房間沉淀的氣味和情緒》是這樣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