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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水煮現場(4)

記者不寫新聞 作者:陳文定


玫瑰與豬頭

飄蕩的是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飄動的是藍底黃十字的瑞典國旗和五星紅旗,飄灑的是黃玫瑰和白玫瑰的馨香。2009年11月,這是瑞典一家世界500強企業(yè)進入深圳的開工儀式現場,優(yōu)雅、溫馨的情調和氣氛,充滿了歐式風情--直到一轉頭,猛然看到角落里赫然擺放的一個豬頭。

賓主觥籌交錯間的是白蘭地;盡管邀請的大多是來自中國各地的重要客戶,但照顧到“主人”的身份,當天活動的“官方語言”全部是英語。在主持人的致詞中,她向瑞典的這些嘉賓們介紹說,在開工儀式上擺放豬頭并向其行禮,是廣東一帶的風俗,預示著能夠給公司帶來財運。而更加激動人心的一幕,是該公司一位金發(fā)碧眼的總經理,手拈三炷香,在眾多西裝革履儀表非凡的嘉賓注目中,畢恭畢敬地對著這只豬頭連連鞠躬。

雖然回想起來有些滑稽,但實際上,這樣的一幕已經不算是新鮮了。在深圳做記者的幾年里,參加了大大小小的開業(yè)儀式和慶典,不管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企業(yè),都會上演類似的活動--不過絕大多數還是舞獅,拜豬頭相對比較少。而放到100年前,這些儀式和風俗,或許被心理優(yōu)越的西方人看做是“未開化”的荒蠻之舉。

“許多年來,全歐洲都認為中國人是世界上最荒謬最奇特的民族;他們的剃發(fā)、蓄辮、斜服睛、奇裝異服以及女人的畸形的腳,長期供給了那些制造滑稽的漫畫家以題材;同時,使中國人感到陶醉的閉關自守、迷信鬼神和妄自尊大,也經常激起了歐洲人的嘲笑和輕視?!边@是英人軍官F.A.Lindley在《太平天國革命親歷記》中的描述。而同時代的美國作家杰克·倫敦,在他的小說《白與黃》以及《黃手帕》中,對當時大批涌入美國卻從事鐵路工等血汗勞動的華人進行了漫畫式丑化。而從當年的鄙視、漠視、堅船利炮的進攻,到今天對于一個豬頭的頂禮膜拜,態(tài)度已經是180度的大轉彎。

大學里學習外國經濟史,第一節(jié)課老師列出必讀書目,第一本書就是哈佛大學教授薩繆爾·亨廷頓的《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時至今日,“文明的沖突”仍然是各個國家出現矛盾(其中相當多數是商業(yè)糾紛)時搬出來的解釋詞?!稌r代》曾讓我們的一位前國家領導人穿上了LV的服裝,在他們覺得好玩的時候卻招致不少國人的斥責。有時候,這種文明的誤讀更多的需要時間來撫平,在吳曉波的《激蕩30年》里記載了改革開放之初的一些有趣細節(jié),1978年一個外國旅游團在蘭州被10萬蘭州人圍觀;1980年夏天游故宮的人竟然不看國寶和宮殿,只為了圍觀外國游客;1978年法國人皮爾·卡丹走在北京長安街上,引來清一色樣式服裝的中國人的詫異目光……經歷了若干年的封閉之后,國人重新從外國人的藍眼睛中審視自己。而到今天,外資“超國民待遇”的優(yōu)惠已經被取消,眾多國際企業(yè)紛紛擠進中國市場,尤其是在全球金融危機之后,中國更是被看做拯救世界經濟的一根稻草。

希望這些國外企業(yè),不要犯幾百年前他們老祖宗的那種想當然--鴉片戰(zhàn)爭后,英國商人曾以為打開了中國這個廣闊的市場而欣喜若狂。當時英國棉紡織業(yè)中心曼徹斯特的商人曾估計,中國有4億人,哪怕只有1億人晚上戴睡帽,每人每年用兩頂,足以讓整個曼徹斯特的棉紡廠機器日夜加班而癱瘓。但當他們把大批的洋布運到中國卻大量滯銷,因為中國人沒有戴睡帽的習慣,衣服也用自產的絲綢或土布。盡管鴉片戰(zhàn)爭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但中國的自給自足的封建經濟并沒有被摧毀,洋布在中國并沒有市場。

今天的外商,在向一只豬頭低頭的時候,是否已經在重新盤算了呢?

(徐維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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