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種不同類型的痛苦。

前者是一種平等的對立，后者表明你就是典型的弱者。

老師開始打圓場，說：“不報沒關(guān)系，自愿嘛。大家別圍在這里了，家長會結(jié)束了，可以散了?！?/p>

我說：“老師，我想給我兒子報兩門，珠心算和英語。”

又是一陣驚詫，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我牽著兒子的小手走在路上，步履沉重而又傷感。

兒子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什么是貧窮，他還小。過不了兩年，等他稍大一些，就知道攀比了。

別人的爸爸干什么工作，有多少錢，開的什么車，他都會在心里拿來和我對比一番，然后就是對我的失望，再然后是自卑。

也許還會因此而自閉。

我要做的，就是盡早讓孩子明白，有錢固然很好，但有時候也得接受沒錢的現(xiàn)實。

但對孩子來說，這是個深奧的話題。

我問兒子：“兒子，你長大了想干什么？”

我給他報了珠心算和英語，我希望兒子的答案能與這兩樣?xùn)|西沾點邊。

我心里很鄙視自己的這種想法——我太實際了。

兒子想了想，說：“想長得和爸爸一樣高?！?/p>

文不對題，他媽的。

再問，兒子說：“想和爸爸一起去動物園。”

我心里便有些異樣。我從來沒陪兒子去過動物園。

從來沒有。

因為過得潦倒，心里老想著改變自己的處境，于是就只看到了自己，只想到了自己，卻忽略了我最親愛的兒子。甚至，連去一次動物園，也變成了他的愿望。

冬天，天黑得要早一些，走在路上已經(jīng)有些暮色蒼茫，我決定馬上帶兒子去動物園。

我已經(jīng)等不及了。坐在去動物園的公交車上，和兒子親熱著，卻恨這車開得無比的慢。

到動物園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售票處的人下了班，我和兒子只得隔著大鐵門往里看。

我指著鐵門里的一大片夜色，跟兒子說，哪里是老虎，哪里是孔雀，哪里是他最喜歡的長頸鹿。

事實上，到C市這么長時間，我也沒到過動物園。

兒子使勁地睜大眼睛，隨著我的手指看著，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樣?？粗鴥鹤拥纳袂?，我感覺我就是個騙子。我僅僅是為了完成陪兒子去動物園的任務(wù)，求得一點兒心理安慰。事實上，兒子什么也沒 看到。

我對兒子說：“星期天爸爸再陪你來，讓你看個夠?！?/p>

兒子高興地點著頭，在動物園外的廣場上跑個不停。

入夜，兒子在我旁邊睡得特別香，嫩嫩的鼻尖上有些微的汗跡。我用紙巾輕輕地替他擦拭，大約驚動了他。他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無憂無慮的年齡，快樂得像花兒一樣。

我希望兒子不要長大，就像現(xiàn)在這樣多好，不用體會生活的艱辛和社會的險惡，不用攀比，甚至不用奮斗。

但他最終得長大，最終得承受社會帶給他的壓力。如果他是強者，他會戰(zhàn)勝壓力，獲得他應(yīng)有的位置；如果他是弱者，也許，他會過得像我一樣窩囊。

我不想他重蹈我的覆轍。我希望，希望他是一個強者，希望他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