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典型的老居民區(qū)，住房破爛，有不少違法搭建的瓦棚及單磚偏房，飯菜香味直沖街道，有的家庭顯然沒有下水道，居民直接將臟水倒在街面上。

廠門緊閉，廠區(qū)內(nèi)完全陷入黑暗，沒有一絲光亮。祝焱站在廠房外面，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侯衛(wèi)東陪著他站在廠房外面。

“誰？”黑暗中突然閃出了三道電筒光，在祝焱和侯衛(wèi)東身上照來照去，三個人從黑暗中躥了出來。

“你們兩人鬼鬼祟祟在這里干什么？”一個嘶啞的聲音威嚴地響了起來。

侯衛(wèi)東上前一步，擋到祝焱前面，鎮(zhèn)定地道：“什么叫鬼鬼祟祟？哎，不要亂照！”他用手遮住射來的電筒光，反問道，“你們是做什么的？”

“我們是護廠隊?！彼粏÷曇粲值溃斑@兩天廠里老是丟東西，這黑燈瞎火的，站在這里的肯定不是好人，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p>

祝焱背著手，看侯衛(wèi)東如何應付場面。

侯衛(wèi)東口袋里裝著在組織部辦的縣委工作證，這是保平安的最硬證件，心里并不著急，慢條斯理地道：“你看我們這樣子像偷東西的嗎？這個黑乎乎的廠子，有什么東西值得偷？”

嘶啞聲音平常經(jīng)常罵工廠，可是侯衛(wèi)東瞧不起廠子，他就特別生氣，斥責道：“年輕人怎么這樣說話？你別小瞧了這個廠子，效益好的時候，我們每月都要發(fā)好幾百的工資，這些機器設備雖然開不動了，賣廢鐵也值幾個錢。”

另一個人拿著電筒將侯衛(wèi)東從上到下全部照了一遍，道：“他穿皮鞋和白襯衣，不是偷廢鐵的。”

侯衛(wèi)東心道：“祝焱晚上到廠里來，肯定是另有深意。這種情況下得到的材料最真實，我來引他們說真話。”于是故意問道：“我以前在沙州學院讀書，來過這里。我印象中這個廠子很紅火啊，怎么現(xiàn)在變成了這個樣子？”

此話引出了一陣罵聲：“廠里那些當官的黑了良心，天天胡吃海喝，每個月伙食費都是十來萬，還天天小車接小車送?！?/p>

“就是，就是，當官的嘴巴里面一頭豬，屁股下面一幢樓?！?/p>

這句話沒頭沒腦，侯衛(wèi)東卻聽得明白，一頭豬是指當官的吃得多，一幢樓是指當官的屁股下坐的小車。這些工人或許不了解市場和經(jīng)營，但是他們對直觀的現(xiàn)象看得很清楚。

“你們有幾個廠領導，幾輛小車？”

“一個廠長，兩個副廠長，三個人都有小車，最差的都是桑塔納，這幾個廠領導屁股下是工人們的血汗錢?！绷硪粋€工人說得文雅一些。他又道，“工人們醫(yī)藥費都報不了，前幾天老劉得病了，他老婆去求財務，五十多歲的人，就差給那幾個小丫頭下跪了。我在財務干了十六年，一腳被踢開了?，F(xiàn)在廠里大大小小的頭頭都在廠里有借條，如果把私人占用的資金全部還上，廠里就有流動資金了?！?/p>

嘶啞聲音用很氣憤的聲音道：“說這些有什么用？聽說廠子準備賣給日本人，到時候我們就成了日本人的奴隸?！彼箘艙u了搖門，大門鐵鎖就發(fā)出嘩嘩的響聲。又粗魯?shù)亓R道，“我們還在護廠，護個雞巴！讓廠里的人來偷，總算還有幾個錢在自己的手里?！彼麑钚l(wèi)東揮揮手道，“跟你們說這些沒有用，你們快走，廠區(qū)沒有路燈，小心被人搶了。”

上了車，祝焱自語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下決心，土產(chǎn)公司這類事情永遠也杜絕不了?！?/p>

侯衛(wèi)東沒有聽明白祝焱的下決心是什么意思，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什么樣的決心。

第二天早上，侯衛(wèi)東正和任林渡搶著做清潔，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接了電話，他連忙快步到了祝焱辦公室。

此時，季海洋已站在祝焱桌前。祝焱將一份文件遞給季海洋，道：“你讓審計、財政和紀委各來一位副職，到小會議室開會。會議由你來主持，具體任務是由三家組成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規(guī)模不要大，三四個人就行，以日常審計的名義進入益楊土產(chǎn)公司，結果隨時報給我?！?/p>

季海洋跟在祝焱身邊的時間長，明白他的意圖，行動很迅速，開會以后，檢查組當天就進駐了益楊土產(chǎn)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