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如何?國事又如何?”
“若是國事,李斯自當(dāng)責(zé)無旁貸,勉力強(qiáng)行。若是相國之家事,李斯身為外人,不便與預(yù)?!?/p>
呂不韋還真不好回答。倘說是國事,又舉不出哪條法律規(guī)定了每個(gè)公民有給太后拉皮條的光榮義務(wù)。倘說是家事,太后分明是一國之母,與他呂家又有何干。呂不韋只得道:“既非國事,也非家事。先生安坐,此事事關(guān)重大,容不韋慢慢道來。不韋……”
李斯也顧不得“長者不及,毋言”的禮節(jié),急忙打斷呂不韋的話頭,道:“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即為重大之事,則舍主事之人,不當(dāng)再入二耳。愿相國惜言,李斯不敢聞也?!崩钏怪?,只要讓呂不韋一抖開包袱,他橫豎都難逃一死。不該聽的秘密,必須扼殺在萌芽狀態(tài),一個(gè)字也不能聽。
呂不韋面色一沉,道:“本相待先生不薄,本相如今有事相求,先生奈何袖手?”
“李斯非敢袖手。眼下便有一人,其才勝李斯百倍,與相國之親更遠(yuǎn)非李斯所能及。相國莫非忘了?”
“誰?”
“甘羅雄才天授,況又為相國庶子,天下皆道,相國養(yǎng)士三千,不如養(yǎng)子一人。甘羅甫自趙國而返。為相國分憂,舍甘羅而誰?”
呂不韋猛省道:“若非先生言,吾幾忘卻?!?/p>
天才兒童
甘羅者,秦故相甘茂之孫也,名門之后,高干子弟。六十三年前,甘茂遭同僚向壽、公孫奭排擠怨讒,只身亡秦而去,后在魏國郁郁而終。甘茂既死,呂不韋養(yǎng)甘羅為庶子,極親愛之。甘羅少立大志,要恢復(fù)祖父榮耀,重振甘氏一門。當(dāng)機(jī)會來臨之時(shí),甘羅一計(jì)成名,聲聞諸侯,譽(yù)為不世出之奇才。其計(jì)謀簡要敘述如下:
當(dāng)時(shí),燕太子丹在趙國做完人質(zhì),又來到秦國繼續(xù)做人質(zhì)。呂不韋欲派張?zhí)剖寡?,與燕共伐趙以廣河間之地,張?zhí)撇豢闲?。他的理由是:“使燕必?jīng)趙國,當(dāng)年臣為秦昭王伐趙,趙國深恨怨臣,懸賞百里之地求臣項(xiàng)上人頭。臣入趙,必死也,不可以行?!眳尾豁f無奈。甘羅自告奮勇前去勸說張?zhí)啤8柿_的策略簡單而犀利,你張?zhí)萍热慌滤?,于是以死懼之。甘羅說張?zhí)频溃骸暗米锪艘粋€(gè)你得罪不起的人,后果是嚴(yán)重的。昔日應(yīng)侯(范雎)欲攻趙,武安君(白起)難之,結(jié)果去咸陽七里而立死于杜郵。今卿之功不如武安君,文信侯之專更勝應(yīng)侯,文信侯自請卿相燕,卿逆令而不肯行,文信侯欲殺卿,只在反掌之間耳。卿使燕雖九死一生,留在秦國則十死不生,還要連累宗族家人。愿君善擇之?!睆?zhí)朴谑遣桓以贁[譜,乖乖地令裝治行。
倘事盡于此,則甘羅也僅一辯士而已,不足為奇。甘羅又謂呂不韋曰:“借臣車五乘,請為張?zhí)葡葓?bào)趙?!眳尾豁f許行。甘羅于是以秦使臣的身份入趙訪問。呂不韋交給甘羅的外交任務(wù)很明確,向趙王打個(gè)招呼,保障張?zhí)破桨步?jīng)過趙國即可。然而使臣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甘羅立功心切,一到趙國便自作主張,說趙王曰:“王聞燕太子丹入質(zhì)秦歟?”曰:“聞之。”曰:“聞張?zhí)葡嘌鄽e?”曰:“聞之?!薄把嗵拥と肭卣?,燕不欺秦也。張?zhí)葡嘌嗾?,秦不欺燕也。燕、秦通好,合?jì)伐趙,趙危矣。秦之親燕,無他故,欲相與攻趙,而廣河間之地也;王不如割五城與臣,以廣秦之河間。秦所望即遂,則歸燕太子丹,止張?zhí)浦?,絕燕之好,而與趙為歡。王以強(qiáng)趙攻弱燕,而秦作壁上觀,不發(fā)兵救燕。攻燕所得,豈止五城而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