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烏大人道:“他們中的是鬼面蠱。中了這種蠱的人,身體變形很嚴重,面容變得特別可怕。這種蠱很惡毒,據(jù)說,如果他們生下孩子,孩子也會是這樣,孩子的孩子,依然如此,代代相傳,永不止歇。”
雖然知道是麻風病,但他們依然無法治療,只能對迪烏大人表示了惋惜。迪烏大人并未說什么,事實上,只要有一個人能得到救治,那都是喜出望外的事了。
迪烏大人引領著他們又看了洞穴內(nèi)其余幾個中蠱者,各有各的不同,不過有一些他們還是能在電腦里找到病例對照。比如有一位手掌腳掌嚴重變形,皮膚上長滿了肉芽,好像開滿了紅嫩小花。迪烏大人說那是萬花蠱,而通過電腦比對,他們認為那是一種乳頭疣病毒引起的改變,目前的治療方案通常是用激光將那些多余的乳頭疣燒灼,不過并不能根治,燒掉還會長。
還有兩位中了頭面蠱的,其中一個頭大如斗。很難想象,一個人如果將口腔暴露在外,而臉頰反而在口腔里面,鼻腔向內(nèi)生長,兩個眼睛嚴重不對等,那會是什么樣;而另一個也是令人無法想象的面貌,形容得貼切點,那人將一副大腸掛在了自己的臉上,五官完全消失了。而通過他們的觀察和電腦分析,第一個人估計是頭部的骨骼組織發(fā)生了變異,第二個人則是頭部的血管組織呈腫瘤樣增生。很難想象,同一種蠱毒為什么會導致如此迥異的癥狀。
他們也見到了瑪吉最初在村口招呼過的那種樹人,其中一人侵襲到小腿,一雙腿呈腐敗后的灰色,輕輕一碰,那腿就像石膏粘上的,粉末直落,露出里面紅色的血管和黑色的植物根系,一雙腳底板更像踩著兩團頭發(fā)絲,那全是一根根植物根莖盤踞而成。據(jù)迪烏大人說,這人已經(jīng)無法行走,他的雙腳不能長時間沾地,否則那兩團看似頭發(fā)絲的東西,就透過腳底往地下扎,一旦入土,長得更快。而另一個已經(jīng)被侵襲到半腰,整條腿都失去了知覺,迪烏大人說,這個樹人還有四五個月好活,一旦那灰色組織侵襲到胸部,能活下去的機會就很小了。
唐敏打算取一兩根發(fā)絲結構來研究研究,原本迪烏大人還有些猶豫,不過考慮到或許他們真能找到人變樹的原因,他和那名樹人都勉強同意了。
結果那個樹人疼得齜牙咧嘴,差點暈厥過去,迪烏大人才告訴大家,以前有人做過同樣的事情,想把那些長出來的頭發(fā)絲一樣的東西拔掉,結果痛得死去活來,沒多久被拔掉的頭發(fā)又長了出來,后來才沒有人這樣做了。唐敏等人最后發(fā)現(xiàn),那頭發(fā)絲一樣的東西,其實是附著在神經(jīng)纖維上的一層擁有植物細胞的結構,拔掉一根發(fā)絲就等于直接拔斷一組神經(jīng)纖維,幾乎和用錘子砸斷指骨是同等效果,難怪那樹人痛得幾欲暈厥。
還有幾名中蠱者更是莫名難言,不僅形態(tài)難以用言語形容,而且唐敏等人遍查資料卻依然毫無頭緒,連是什么造成的這些變異也說不清楚。不過,從他們目前接觸到的蠱毒來看,那已經(jīng)是一種包含了大的動植物、小的寄生蟲、細菌、病毒,甚至能改變基因的生物學科。實在難以相信,這竟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就已經(jīng)進行過研究的范圍。
看著這一個個形態(tài)怪異、結瘡化膿、惡臭熏天的重癥患者,唐敏很難相信,難道這些人,都是那個叫瑪吉的小姑娘一手照顧的?她這樣想著,就問了出來。
迪烏大人道:“當然,這里除了我和瑪吉,還有誰敢靠近?”
“那……如果瑪吉哪天不來呢?”
“他們會靜靜地等待,等待死亡,或是等待瑪吉?!钡蠟醮笕瞬挥陕冻鋈屎偷男?,告訴這些外來人道:“其實這些中蠱者,他們本來的命運應該是被流放到村外的白骨森林,自生自滅。是瑪吉發(fā)現(xiàn)了這個靠村的洞穴,將這些人移到這里,每天送來水和食物,像照顧自己親人一樣悉心照顧著他們?,敿?,是個很有決心的小丫頭,她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堅持做到底,從小就這樣?!?/p>
“沒有人教過她,她自己就想到做這件事?”唐敏并不相信誰會生就一副菩薩心腸,那樣的年紀,照顧這樣多重癥患者,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迪烏大人微笑道:“其實,一開始瑪吉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只是她的央金阿姨中了失心蠱,瑪吉和她的央金阿姨很親密,她不允許村里人把央金阿姨趕出村去,就找了這么個地方,每天親自照顧她的央金阿姨。中了失心蠱的人,在平時和正常人沒有兩樣,一旦蠱毒發(fā)作,就變得六親不認,行事癲狂,不可以常人理喻?,敿獜氖畾q開始照顧央金,一直到五年后央金去世,那時村里人根本就不相信這個小丫頭能堅持下來,瑪吉身上每天都要受傷,那是被指甲抓的,被牙齒咬的,她都沒告訴過村里人。大概是照顧央金有兩年左右時間吧,村里人又把第二名中蠱者送到了這里,那就是村頭的樹人,叫次仁郎嘎?,敿矝]拒絕,或許在她看來,一個人兩個人,也沒區(qū)別吧。后來,就有了第三個、第四個。其實,我們村子里中蠱的人,就只有這么三四個。后來別的村子聽到消息,他們那里的中蠱者也都趕了過來。我想,沒有人愿意在漆黑的白骨森林里,忍受著饑餓、寂寞和恐懼吧?,敿獙@里的人都一樣,她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當初是為什么來到這里的,也沒有過抱怨,她只是默默地做著,讓他們盡量能活得不那么痛苦?!?/p>
岳陽心頭一跳,好像意識到自己犯了什么錯誤。卓木強巴敏銳地察覺,那些中蠱的人,只要聽到瑪吉這個名字,哪怕再痛苦的臉上,也會露出一絲笑意。聽到這個普通的故事,巴桑不禁動容,他實在難以將這樣一個小姑娘,和昨天在湖邊看到的瑪吉聯(lián)系在一起,那有如孩童般純真的笑容,讓人過目難忘。他無法理解:世上竟會有這樣的人?她怎么會快樂?她如何能幸福?她怎么還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