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斗結束,戰(zhàn)士們含淚把尚鐵龍從擔架上抬下來,準備埋到郊外的土坑里。
魏得??拗骸爸笇T,連長不能就這么埋了,好賴也得有口棺材呀!”指導員嘆口氣:“是該有口棺材,可到哪兒找去啊!”
這時,大道上一隊送葬的人抬著一口棺材走來,一些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跟在后邊。
指導員看到送葬的是清一色的男人,覺得有問題,就帶著戰(zhàn)士們走過去看。指導員圍著棺材察看,發(fā)現(xiàn)棺材大得出奇,就讓戰(zhàn)士把棺材打開看看。戰(zhàn)士們打開棺材一看,里面沒有死人,裝滿了槍。
喪主“撲通”一聲跪倒:“長官饒命!”指導員冷笑道:“給我玩這一套!把這些人帶到俘虜營!”戰(zhàn)士們把喪主一伙人押走。
戰(zhàn)士們把尚鐵龍裝進棺材。魏得牛流著眼淚:“指導員,連長生前最喜歡這支沖鋒槍,讓他帶著去吧。”指導員點頭應允。戰(zhàn)士們把尚鐵龍和他那支心愛的沖鋒槍一起埋了,立了塊木牌:山東英雄連連長尚鐵龍之墓。尚鐵龍犧牲了,團里向他的家屬發(fā)了陣亡通知書。
荒野上,紅日高照。一些支前人員和戰(zhàn)士在掩埋陣亡的戰(zhàn)士。突然,尚鐵龍的墳丘上響起沉悶的槍聲,緊接著就是一梭子,墳丘上冒出煙霧,黃土嘩啦啦滾落下來。正在掩埋陣亡戰(zhàn)士的人們急切地跑到有動靜的新墳前,挖開墳丘,掀開棺材蓋,尚鐵龍正睜眼看著大伙!他一陣劇咳之后,又昏厥過去。大伙七手八腳把尚鐵龍從棺材里抬出來,送往野戰(zhàn)醫(yī)院。
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尚鐵龍緩緩睜開眼睛,掙扎著要坐起來,他大喊:“楊壽山你個王八蛋,我抓到你,要剁了你,吃了你!”說著說著又昏過去。醫(yī)生對衛(wèi)生員說:“你們連長這是暫時休克,不要緊。他中了三槍,身上的兩槍問題不大,頭上那一槍,子彈現(xiàn)在不敢取出來,將來可能會留下頭痛后遺癥。幸虧打他的是沖鋒槍,距離又遠,不然就沒命了?!?/p>
山東蓬萊尚家莊海邊,尚鐵龍的妻子韓麥草領著兒子金虎正在海邊趕海。麥草長得瘦弱,但很干練,一張嘴不小。
村干部曹大叔氣喘吁吁地跑來,送來尚鐵龍的陣亡通知書。麥草顫抖著雙手接過通知書,淚水嘩嘩地流下臉頰。她輕聲說:“鐵龍,你這個王八蛋,你說過,你不能死,打完仗你要回家,你要摟著老婆兒子過日子,你不夠意思啊……”她帶著兒子面對大海,朝東北方向跪下,“鐵龍,你死了也不能當流浪鬼,俺要帶著孩子把你搬回家!”
麥草帶著金虎坐火車到鞍山,要把尚鐵龍搬回家。金虎問:“娘,咱們能找到爹嗎?”麥草輕聲而又肯定地說:“咱一定要找到你爹,俺和你爹成親才三年,那時候他在青島德國人開的鋼廠干活,有一回,他惹了事兒,把德國人打了,他跑回家,收拾了兩件衣裳,撂下咱娘兒倆跟著共產(chǎn)黨的隊伍走了,一走就是十多年,你都忘了你爹的模樣了吧?”
金虎點點頭:“我影影綽綽記得爹是大高個,方臉,大嘴叉子?!丙湶菀恍Γ骸拔液湍愕际谴笞觳孀印T壅f什么也要把你爹的尸骨找回來,埋到你爺爺奶奶的身邊?!?/p>
街上到處都是部隊過往,麥草攔住一位軍官問:“同志,咱解放軍有個山東連在哪兒?”軍官告訴她山東英雄連已經(jīng)跟著大部隊南下了,還說:“大嫂,我在山東連待過,差不多的人我都認識,你找誰?”
麥草說:“找俺男人,他叫尚鐵龍。”軍官驚訝道:“啊呀,尚連長他犧牲了,你還不知道嗎?”麥草顫聲說:“知道,俺是要把他的尸骨帶回家,可他埋在哪兒?。俊?/p>
軍官忙安慰麥草不要著急,他讓通信員小趙帶麥草到軍管會去查找。通信員領著麥草來到一片空地前,兩人一下子全愣住了,這兒根本就沒有墳。原來鞍鋼解放后,老蔣派飛機對鞍鋼一通狂轟濫炸,這一片墳地也被炸平了。
麥草蹲下身子,忍不住號啕大哭。通信員抹著眼淚勸:“大嫂,哭也沒有用,別哭壞了身子。我看你還是回老家吧!”麥草哪里肯回家?她領著兒子在鞍山街頭徘徊。金虎扯著麥草的衣襟:“娘,咱回山東老家吧?!丙湶堇事暤溃骸安灰娔愕氖窃蹐詻Q不回去!”
金虎又說:“娘,俺爹躺在棺材里也不老實,誰知道他跑哪兒去了?”麥草鐵了心:“眼下咱們得先落下腳來,怎么也得有口飯吃,有個遮擋風雨的地方住下,豁上工夫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道邊有個鞍鋼招工處,麥草擠進隊伍報名。輪到麥草了,招工人員很客氣地說:“對不起,我們現(xiàn)在不招女的。”麥草說:“要男的?我有個兒子。金虎,過來。”招工的看著金虎笑了:“大嫂,孩子太小,我們招的是煉鋼工?!?/p>
當不上工人,麥草領著兒子流落到營口海邊。這天,他們正撿海菜,忽然發(fā)現(xiàn)一群工人和解放軍戰(zhàn)士喊著號子從海里往岸上拉機器,楊壽山指揮著。
麥草走來,向一位軍代表模樣的人打聽,那人說:“國民黨從鞍山撤退的時候,把重要的機器拖到海里了,我們撈機器?!?/p>
楊壽山拿著小本子指點著,說撈上來的機器哪臺基本上沒問題,哪臺經(jīng)過維修可以使用,他還說,這里有一臺精密機床,還是沒找到。那是從德國進口的,相當重要。他還說,要想找到這臺機床,只有派人潛水下去察看,要是找到了,拴上鋼絲繩才能打撈上來??墒窃趫龅娜藳]有會潛水的。
麥草忙走上去說:“同志,俺會潛水。俺在膠東海邊長大,六歲就會浮水,八歲的時候,俺爹往海里扔個磨石蛋子,俺一口氣扎進海底就能摸上來,讓俺試試吧?!睏顗凵秸f:“不行,天太冷,別凍壞了?!?/p>
麥草有她的主意:“俺要是能找到,你們工廠能收下俺當工人不?”軍代表老廖說:“成!”麥草有了希望:“那好,你們就準備繩子吧?!闭f罷,縱身跳進海里。
經(jīng)過反復潛水,麥草終于找到那臺機床。大伙把鋼絲繩扔了過去,麥草又潛到深水里,把鋼絲繩拴到機床上,精密機床被拖拉機拖上了岸,麥草卻被冰冷的海水凍僵了,一沉一浮。她拼命地往岸邊游著,終于因為體力不支,沉到海里。
楊壽山急忙脫掉衣服,跳進海里,他撲騰了幾下也沉到水里,不過,手里還緊緊地抓住麥草的頭發(fā)。老廖指揮大伙救人。一個戰(zhàn)士拿起大木桿子送到水里。楊壽山抓住木桿子,拖著麥草上了岸,他拿起岸上的大衣,包住昏迷過去的麥草,抱著她急忙往車上跑。
麥草躺在醫(yī)院里的病床上,緩緩睜開眼睛,她見楊壽山坐在面前,又不放心地說:“你們答應我能找到那臺機器,就讓我到工廠上班,你們說話要算數(shù)!”楊壽山笑了:“軍代表說話肯定算數(shù),你要是身體沒事,明天就到鞍鋼上班吧。你在鞍山有住的地方嗎?”“沒有?!薄坝杏H戚嗎?”“也沒有。”“那你們這些天住哪兒?”金虎說:“走哪兒住哪兒,火車站,柴火垛,橋洞子,都住過?!睏顗凵秸f:“真難為你們娘兒倆,這樣吧,我給你們找個住的地方?!?/p>
楊壽山領著麥草住進一個小偏廈子里,他讓這娘倆暫時住著,等工作穩(wěn)定下來,再向廠里申請住房。臨走他說:“我就在不遠處的幸福大院住,有事就到那里找我。”
第二天一早,楊壽山來叫麥草去上班。楊壽山向領導介紹了麥草的情況,領導安排她到一分廠當?shù)踯嚬?。麥草不會開吊車,楊壽山安慰她:“不會就學嘛,有師傅教你,再說吊車我也開過,抽空可以指點指點你。”
麥草艱難地爬上天吊,她長得瘦小,坐在天吊的椅子上直哭。楊壽山爬到天吊上問:“小麥,怎么啦?”麥草抹了一把淚水說:“我個子太矮,夠不著開關?!?/p>
楊壽山?jīng)]說話,又爬了下來,他對麥草的師傅朱大姐說:“她個子矮,夠不著開關,椅子太低,你教她時抱著她開行不行?”朱大姐是個既寬厚又爽快的人,她笑著打趣:“你怎么不抱?”楊壽山挺不好意思:“可別胡說,人家是烈屬!”
朱大姐忙爬到天吊上笑嘻嘻地說:“起來,你坐到我腿上,我教你開?!丙湶萦檬直巢林樕系臏I痕:“師傅,真不好意思。”朱大姐一本正經(jīng)地說:“沒啥,這是楊技術員安排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