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尺呷朝我洞張著嘴，像在聽天書。他不能明白“表象，僥幸”這樣名詞。月光走到小尺呷身旁，朝我怏著眼。

“梅朵老師，什么是表象的，什么是僥幸的？你這可不大像在教小娃娃嘛，像在教你們漢地的大學(xué)生呢。”

我才有意識，這后一句話說的，過于書面化了，孩子們聽不懂。臉因此紅起來。月光瞧著我的窘迫神態(tài)，很得意，想習(xí)慣性地吹個口哨，看到小尺呷，又控制住了。小尺呷卻又亮起嗓門在問，“老師，人家的廁所都放在二樓，你為什么把廁所放在離學(xué)校那么遠(yuǎn)的地方？”

“放二樓那是小家小戶，人少。我們這么多人，底樓又是教室，你把廁所掛在教室上方那還能上課嗎？”

小尺呷歇了話，心里像是還有很多不滿意的問題，但一下又無心再問，扭過頭只和伙伴們打鬧起來。

小尺呷上了幾天課就坐不住了。他的心是散的，即使人坐在教室里，那個眼神也不在課堂上。到處晃蕩。好多天，只要我走進(jìn)教室，都會感應(yīng)到這個孩子，心早飛了，空留個身子放在座位上。

一天，我只是走出教室，下課的鈴聲還未搖響，小尺呷竟然從窗口上跳出去。受他的影響，大幫娃娃也跟隨他跳窗戶。等我再回教室，課堂里只剩下阿嘎和蘇拉兩個孩子。阿嘎是滿臉難過又無奈，“老師，我實(shí)在控制不住他們……”

我的眼睛在冒火，腳步卻也不敢過度沖動，還要壓抑地，緩步跨上操場去。佯裝沒事的樣子，我在微笑中喊出小尺呷，把他帶回教室里。

“小尺呷，坐下來，老師想和你談?wù)劇！蔽艺f，拉小尺呷坐進(jìn)位子。

“小尺呷，老師想問你，在老師還沒有搖響下課的鈴鐺之前，學(xué)生們應(yīng)該在哪里呢？”

小尺呷不應(yīng)聲，眼神不在我臉上。

“那么老師上課時，學(xué)生們又應(yīng)該怎樣做呢？”

小尺呷扭頭望窗外，思想開小差。

“小尺呷，老師在問你話呢?！?/p>

小尺呷才回過神，眼睛盯住窗口，突然說，“我要坐到窗邊去，我要坐蘇拉的位子！”

“好，小尺呷，只要你聽話，聽課，你坐在哪里都可以。”

第二節(jié)課我即給小尺呷和蘇拉換了位置。

但這卻是錯誤的。小尺呷一坐上窗口，不但眼睛，頭也跟著發(fā)展到窗外去。我在講臺上課，他會趁我不在意，伸頭逗樂窗外樹椏上的鳥兒。他不但自己頑皮，也影響別的孩子。東邊草場上的孤兒米拉因?yàn)榱w慕小尺呷在課堂上的“勇敢”，也要求把座位調(diào)到窗口邊。幾個小點(diǎn)的娃娃索性不看黑板，專注小尺呷暗下的各種表演。有一下我轉(zhuǎn)身面對黑板抄字，小尺呷竟然爬上課桌，閃身快速跳出窗口，又閃身快速跳回來，像只猴子迅速完成所有動作。課堂上孩子們哄哄大笑，我卻不明白。回過頭，望他們都安穩(wěn)于座，便轉(zhuǎn)身面對黑板。小尺呷等我一轉(zhuǎn)身，故技重演，再次跳窗。這次沒摸索好，回閃時“咚”地一聲，掉在地上，摔個仰八叉。全班哄堂大笑。米拉立馬脫離座位要去攙扶小尺呷。這孩子卻俠客一般從地上彈起身，還不忘剎那間做個鬼臉。幾個崇拜小尺呷的小娃娃只趴在課桌上笑的前俯后仰。課堂不像課堂，像幼稚園了。

“小尺呷！”我終是朝他厲聲喊起來，“你給我站到前面來！”

小尺呷不服，不動身。

我跨下講臺一把拉了他，把他提上來。

這孩子估計(jì)還是吃硬不吃軟，我那樣好言好語說教他聽不進(jìn)，我這么一動火，一叫，一揪，他倒老實(shí)下來，乖乖站在講臺前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