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做夢了......孩子，你逃不掉的。"巫朗低低笑了起來，譏誚，"只要你活在這個云荒上，你永遠(yuǎn)不可能娶一個鮫人，也永遠(yuǎn)不可能和那些賤民稱兄道弟――這一切，并不是你拒絕一次婚約就可以解決的。你活在這個云荒……你逃不掉的。飛廉。"

飛廉沉默下去，感覺心里有一種震動正在漸漸擴散開來――

是的，他一生下來過的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門第高貴、萬人景仰，擁有健康、財富、智慧和技藝，幾乎獲得了整個云荒上所有人都憧憬的一切。他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卻從未想過究竟是什么帶來了這一切、又是什么保證著這一切。

就算他一直試圖掙脫，試圖抗拒--卻同時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正是在這樣的束縛里才安全優(yōu)越地成長起來的。

"有時候，我真希望云煥是我的孩子。"巫朗喃喃，仰望著白塔嘆息了一聲。

飛廉一震，某種刺痛針一樣地扎到了心里。他看著族長，發(fā)現(xiàn)他握在門框上的手在微微發(fā)抖。晶晶從身后扯住了他的衣服，發(fā)出顫顫的咿哦聲，這個青族的孩子雖然聽不懂他們冰族的語言，卻也知道此刻氣氛的凝重。

他也嘆息了一聲，帶著歉疚："只可惜，我不是云煥。"

一老一少兩個人在剎那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帝都的風(fēng)在舞動，隱隱帶來硝煙的氣息。

巫朗忽然苦笑起來了："我的孩子們啊......如果我倒下了，誰來繼續(xù)給予他們?nèi)A服美食、高官厚祿？誰能保證我的孩子們不被巫彭送入大牢、交給辛錐？誰能保證巫朗一族，不至于象前代巫真那樣被覆滅？"

老人背對著房間，低聲："飛廉，你能么？――你能在顧著你的鮫人女奴和異族養(yǎng)女之余，為族人想一想么？"

他被那一連串的問句擊中，怔怔站在原地，手里那一卷《游仙錄》無聲滑落在地。

"叔祖......"他澀聲開口了，身后的晶晶扯了扯他的衣襟，露出驚慌的表情，仿佛知道即將說出口的是一句不祥的話--

但他還是說出來了："容我再想想吧。"

…………

然而，還來不及想，在帝都的清晨，他就這樣猝及不妨的遇到了家族為他定下的未婚妻。那個出身高貴的女子在霞光中飛奔而來，衣衫不整的撞入了他懷里――那樣尷尬的開端。

他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明茉小姐？"

"飛廉公子。"明茉鎮(zhèn)定了一下，拉攏了衣襟回禮--顯然也明白了對方的身份，她瞬間回過了神，顯露出門閥貴族女子慣有的矜持和冷淡。

"幸會了。"飛廉繼續(xù)客套了一句，然后就發(fā)現(xiàn)再無什么可說――聰明人都知道此刻對方一定想著及早脫身回去，而不是在大街上這樣客套來去的端著架子說話。

"告辭了。"還是明茉率先說出了這句話，回過頭去――這般的樣子，卻恰恰被對方看見了，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猜測。傳出去的話，說不定，這門婚事也就此黃了吧？

她卻微微苦笑了一下：定了兩次婚約，卻都無疾而終，從此后她在十大門閥里的聲譽算是完了，可能永遠(yuǎn)都不再會有人上門提親了。

不過，這樣......倒也是不錯呢。

在十大門閥之中，在數(shù)以百計的貴族之中，她想嫁的、卻只是那一個――那個于今再也沒有可能見到的人。

她拉著衣襟，失落地往回走著。背后的兩人也已然結(jié)伴離去，隱約有低語傳來："這些藥，巫真大人那里不知有沒有......生肌續(xù)骨的......云煥剛放出來，不知道傷到什么程度......"

她驟然站住。什么？他們說什么？云煥......云煥剛放出來？！

"等一等！"她驟然回身，追了上去，"等等，我跟你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