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就這樣闖入了辛衣的世界。
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也從來不對辛衣說起自己的事情,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
當然,他是一個好看的男子。辛衣甚至認為他是自己所見過的人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
冰雕玉琢的面孔,如湖面般平靜孤獨的雙眸,這樣的男子靜立在那里便是一幅水墨畫,著色濃淡相宜,意境悠遠深幽,正應和著他身上那玄色的衣,覆在肩頭紛飛不羈的發(fā),以及他臉上永遠淡漠的神色,如化在水中的墨跡,漂浮、糾纏,爾后便如謎一般的沉淀?;蛘哒f扶風本身就像是一個謎。
對著這樣一個人,辛衣無論怎樣都喊不出那聲“師父”。不知為什么,她在心里排斥著這個稱呼,仿佛只要對他喊出這個詞,心底的某個角落便會隱隱作痛起來。
“你為什么要教我這些呢?”辛衣有一天終于忍不住提出這個疑問。
“辛衣。你又為什么想當將軍?”扶風反問道。
“為了能一展抱負。”
“那么,好好學吧。終有一天,你用得上它?!狈鲲L的聲音清冷而醇厚。
“可是,為什么你會選中我呢?”辛衣立在風中,望著他如山棱秀竹般的身形,這句話,卻沒有說出口。盡管她是真的想知道,到底為什么他會對她另眼相待,甚至以平生絕學相授呢?他的這些本事,自己雖然只是學了一些皮毛,可其中的奧妙與玄機卻已足夠使人嘆服,更不用說那日扶風隨意演示的斷風掌,如行云流水,隨意揮灑間竟有斷石斬金之力,著實非尋常技藝可比。扶風,他或許就是那存在于傳說中的世外高人吧!
盡管有滿腹的疑問,可辛衣還是決定跟隨扶風修習。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她卻對他存有一份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沒有任何條件相信。
小雪狼,每晚也都會隨在辛衣身邊看她習藝??墒牵坪醪淮笙矚g扶風,總是離他遠遠的,望著他的眸子里中帶有濃濃的敵意。每次扶風只要一靠近辛衣,它便會發(fā)出不滿的叫聲,有一次,辛衣甚至看見它向扶風挑釁地伸出爪子。
“你這是做什么?”辛衣叉著腰,低頭瞪這個小東西。小雪狼發(fā)出一聲嚎叫,仿佛在和她慪氣一般,跑開了。
扶風對此倒是并不在意,盡管小辛衣不太開心。
說也奇怪。自從辛衣修習了扶風的心法之后,練習起騎射這些馬上技藝來竟然更加得心應手。每當她策馬揚鞭,俯身于馬背上連珠發(fā)箭,每支羽箭便如飛火流星般刺穿靶心,就連苛刻的宇文化及,也禁不住露出了贊許之意。
那屬于童年的許多時光,就在這樣張弓策馬間飛逝了。冬雪紛飛,春暖花開……一季追著一季,悄然交替,轉瞬間,韶華流去。
這日里,風和日麗,楊廣在御花園設宴賞花,傳昭宇文述陪席,辛衣也被點了名。于是,她換上正裝,隨爺爺進了宮。
皇宮的御花園,姹紫嫣紅,柳鶯嬌啼,一派富貴氣象,完全不同以往東宮那處處躲閃、隱晦做作的矯姿。成為君王的楊廣早已經(jīng)卸去了那層刻意的偽裝,他再也不用布衣輕履,故作簡樸,也不用為了迎合別人而曲以委蛇。他是君臨天下的帝王,再沒有人可以限制他的欲望,桎梏他的行為。既然已經(jīng)得到了他想要的寶座,那瞞天過海的戲也就沒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滿園春色中,楊廣身著赤黃色缺胯長袍,腰圍十三環(huán)玉帶,頭戴玉冠,談笑揮灑,意氣風發(fā)。其左右各有一美人相傍,鶯鶯燕燕,婉轉風流,好不快活。
這樣的場合當然少不了太子楊昭,淡雅蕭然的他在群臣之中格外顯眼,但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倦怠,蒼白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辛衣曾聽南陽說起過,楊昭從小就身體抱恙,常常要與湯藥相伴,此刻不知道是不是舊癥復發(fā)了。
皇上設宴,請的都是一些親信大臣,當中許多面孔辛衣都很熟悉,這些人大多都與宇文府來往甚密,不是宇文家的摯友便是黨閥同盟之類。這其中只有一張面孔是完全陌生的,這引起了辛衣的注意。此人坐于末座,膚色白皙,深目高鼻,鬢發(fā)卷曲,長相竟是異于中原人,辛衣好奇地打量著他,不想此人卻回頭沖她微微一笑,辛衣這才驚異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也有一雙藍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