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你再多教我一些吧?!毙烈?lián)u頭說道。
扶風抬起頭來,望向天際那輪彎月,道:“辛衣。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你必須學會面對生死,面對失去。這或許很殘忍,但卻是你永遠無法回避的東西。這世間,人也好,仙也罷,誰都有無法企及的愿望?!边@幾句話,雖一如往常般低沉冷淡,卻是大有深意。
辛衣驚異地注視著扶風,為什么,他竟會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扶風沒有再回頭,長衫輕動,人已往遠處走去,辛衣望著他那幾乎與夜色合為一體的背影,竟覺出幾分淡淡的蕭瑟來。
那天夜里,辛衣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中,有一個少年,輕衫貴氣,騎一匹黑色駿馬,向她微笑著招手。少年宛如天邊傲人的驕陽,那樣熠熠生輝,耀眼奪目。他笑,便似將世間所有的陽光也揉進了其中,溫暖而絢爛,使人怎么也移不開視線。而他看著她的眸子卻是如此溫柔,仿佛秋日的熒月,纏綿而朦朧。
可一夢醒來,辛衣卻怎樣也想不起少年的模樣,她只記得那雙黑色的眸子,和那陽光的味道……
殘夢難續(xù),她翻來覆去,卻再也合不上眼,最后干脆和衣坐起,望著窗外那輪寒月發(fā)呆,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遠遠的有雞畜聲傳來,天邊慢慢露出了魚肚色,清晨的風卷來了梔子花兒殘留的香味,冷冷的,淡淡的……
這日,宇文化及沒有像往常一般讓辛衣練習騎射功夫,而是將辛衣領到后院一個房間前,然后遞給了辛衣一把匕首。
“爹,這是做什么?”辛衣接過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心頭莫名地開始慌亂起來。
“拿著它,進去?!庇钗幕把凵窭涞萌绫?。
辛衣望望那門,拿著匕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門里面,是什么?”
“是你的獵物?!?/p>
“獵物?”
“殺了他們。否則,你就不要再走出這扇門。”宇文化及對上小辛衣驚恐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說道。
辛衣握著那小小的匕首,卻仿佛有千斤巨石壓在胸口,使她喘不過氣來,腦子中嗡嗡作響,耳邊爹爹的聲音在反復地響著,刺耳而冷酷:
“你不可再心軟,不能再心存憐憫之情。辛衣,是要殺了獵物,亦或是被獵物所殺,怎樣的結局你自己選擇吧?!?/p>
辛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進了這個門,又是怎么出來的。她想不起來,也不愿去想。所有的過程,似乎很短,只有短短的一瞬,又似乎很長,仿佛過了長長的一生。那黑暗的房間里,那幾雙明晃晃的眼睛,和那刀刃劃過的寒光,冷得叫人冰凍的鮮血,還有那臨死前的哀號,絕望而刺骨,如噬骨的惡咒,與成千雙滴血的眼睛,瘋一般地朝她撲來。而她做的,卻只有殺、殺、殺……直到,再也看不見眼前的一切。
直到這時候她才覺得:死,其實是一件太簡單的事情。
那一天,辛衣是被人抬回房間的。
宇文府中沒有人敢去探尋,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們只是看見這個尊貴而驕傲的三少爺如血人般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手中還緊緊地握著一把沾滿血跡的匕首。
這本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他們卻看見宇文化及在笑。是的,他在笑,盡管這笑看起來是那樣的扭曲:
“辛衣,你不愧是我的兒子,做得好,哈哈,做得太好了?!?/p>
這人,莫非瘋了嗎?
辛衣被送回房間后,便發(fā)起了低燒,一直昏迷不醒,時而還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胡話,有小丫鬟俯身下去,卻聽得那一聲聲叫的,卻是“娘親……”二字。如此反反復復,直折騰到后半夜,燒才漸漸退了下去。
半夜里,辛衣房前閃進一個人影。他慢慢走近,最后坐到了辛衣的床頭,低頭久久望著她的臉,手指輕撫上她的面頰,憐惜而溫柔,原本淡漠而清冷的眸子里也仿佛有了別樣的感情。半晌,他輕嘆道:“辛衣,不要怕。無論怎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